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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0章 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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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京的某處小巷邊,星暝蹲在屋簷陰影下啃著竹簽上的烤年糕。油星子順著焦脆的外皮往下滴,在夯土地麵洇出幾點暗痕。草薙劍裹著灰撲撲的破麻布縮在牆角,劍柄處的鏽斑被刻意抹了層灶灰。

“主人大笨蛋!”星焰鼓著腮幫子往嘴裡塞點心,“當初給那老頭的玉匣裡塞什麼不好,非要刻‘大傻蛋’!”

少年手忙腳亂去捂她油乎乎的嘴,袖口甩出的芝麻粒引來幾隻麻雀:“小姑奶奶輕點聲!”他餘光掃過街角巡邏的衛兵,“這要讓人聽見……”

“聽見了又如何?”草薙劍在麻布裡發出悶悶的聲響,“本劍當年與武尊大人……”

“閉嘴吧你!”星暝屈指彈了彈劍柄,“天天把你那爛掉牙的故事翻來覆去地講,不是素盞鳴尊就是大和武,我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星焰突然從牆頭蹦下來,發梢火星子濺在路過老翁的蓑衣上。老人剛要抬頭罵街,卻見少女瞳中躍動的銀焰,嚇得連滾帶爬往街尾竄去。

“這下好了。”星暝望著地上打翻的醃菜罐苦笑,“明天又得多條‘朱雀妖火’的傳聞。”

“反正淳和那老小子就信這個。”草薙劍突然從破布縫隙探出半截劍身,“昨兒還派人往尚未竣工的浦島神社送了三車供品——那老頭現在怕不是躺在米堆裡傻樂呢。”

街對麵突然炸開喧嘩。十二位白衣神官抬著神轎緩緩行來,轎簾縫隙裡隱約可見白發蒼蒼的浦島子。

“瞧見沒?”星暝壓低聲音,指尖凝出半片竹葉在掌心打轉,“前些日子這老倌還在禦膳房劈柴,這會倒成筒川大明神了。”

星焰踮腳張望送葬隊伍似的儀仗隊,忽然“噗嗤”笑出聲:“那些抬轎子的腿肚子直打顫呢!”她突然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轉——隊伍最末的小神官正偷偷揉屁股,想必是昨日被草薙劍的劍氣掃中的後遺症。

麻布包裹的劍身突然抖了抖:“老夫不過試了試新琢磨的劍氣,誰知道那小子褲帶突然……”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星暝踹了腳牆根,“之前讓你在禦所顯靈,你倒好,把天皇的兜襠布釘在朱雀門上!”

星焰突然拽住星暝的束腰:“主人快看!”她指尖凝出鏡麵般的光斑,映出皇宮方向升起的青煙——正是星暝昨夜將釋放點設在虛空的“蓬萊仙氣”。

草薙劍突然從麻布裡探出半截:“要本劍說,直接給那神神叨叨的小子托個夢……”

“你當都像你這鐵疙瘩般好糊弄?”星暝摸出個油紙包,慢悠悠拆開露出發黴的餅渣,“有時候得讓掌權者自己琢磨著往套裡鑽。”他屈指將餅渣彈入裂隙,正巧落進路過陰陽師的符咒匣。

星焰突然嗅到糖炒栗子的香氣,像陣小旋風般卷向街尾攤位。星暝望著她頭頂隱隱顯形的火苗跟出幾步,突然聽見街邊傳來老者的歎息:“世人求神,不過求個心安。”

裹著蓑衣的賣炭翁蹲在牆角,渾濁眼珠卻盯著神殿方向:“筒川大明神……嗬,上月他還是海妖呢。”

星暝往炭筐裡丟了兩枚銅錢:“老丈可知,神明都是被香火喂大的?”他貌似無意地看向某處頗為氣派的宅邸,“今兒個是劈柴翁,明兒就能變鎮海大神。”

皇宮突然響起九聲鐘鳴,十八匹白馬拉著的玉輦緩緩駛出朱雀門,車簾上繡著的蓬萊山紋樣在夕陽下泛著金絲光澤。星暝眯起眼——輦中端坐的淳和帝懷裡,赫然捧著他按一百多年前如法炮製的“蓬萊玉枝”。

……

夜色中的神殿飄著新漆的桐油味。星暝蹲在橫梁上,望著蒲團上蜷縮成團的浦島子。老人懷裡的玉匣突然發出螢火般的微光,驚得他跪地叩首如搗蒜。

“時機正好。”星暝並指劃開虛空。草薙劍突然哀嚎:“又來?老夫可是老實人,上回扮蓬萊仙女差點……”

星暝抓過麻布裹住劍身:“這次是蓬萊仙翁!”他指尖凝出符咒拍在劍脊,鏽跡斑斑的劍身頓時流轉出七彩霞光。

浦島子突然僵在原地。他渾濁的瞳孔裡映出懸浮半空的光劍,劍鳴聲彷彿自九天傳來:“癡兒,可悟了?”

老人突然涕淚橫流,額頭在青磚上磕出血印:“大神!信男願終生侍奉……”

“你且聽好。”劍光突然大盛,在牆壁投出巨大龜影,“蓬萊之民正在看著你。記住你纔是代蓬萊之民觀察現世的筒川大明神。”

星暝麵色不變地蹲在房梁上,突然聽見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他拎起星焰的後領竄上屋脊,正撞見淳和帝捧著玉枝踉蹌衝進神殿,隨行的的女禦們提著燈籠追得釵環散亂。

“陛下!筒川大明神又顯靈了!”陰陽師的驚呼聲炸響夜空。

星暝蹲在飛簷上,望著底下亂作一團的人群。星焰突然往他嘴裡塞了顆魔界最近流行的水果糖:“主人,咱們算不算造了個神仙?”

“這叫各取所需。”糖塊在星暝齒間哢哢作響,“天皇要神跡鎮江山,浦島子要活命,至於月之都……”他忽然望向東天升起的銀盤,“不過是稍微多些香火罷了,想必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他忽然皺了皺眉,“隻是,為何我不能……”

草薙劍突然從銀色裂隙裡鑽出來:“那本劍的功德……”

“明天給你刷層桐油,省得生鏽。”

星焰突然指著朱雀大道驚呼。隻見沿途家家戶戶掛出繪著玉兔搗藥的紙燈,連巡夜的衛兵都在鎧甲上貼了“長生”符咒。更遠處的鴨川河麵,星暝昨夜投放的“常世國倒影”正在水波間流轉生輝。

“走吧。”星暝撕開空間裂隙,“該去見見我們的稗田小姐了。”

星焰臨跳進裂隙前,突然朝神殿彈了粒火星。供奉在神龕前的玉匣突然迸出銀光,驚得淳和帝當場下詔加快建造速度,還要擴建神殿。自此,筒川大明神的名號隨著蓬萊(月都)信仰傳遍列島,而某個始作俑者的身影,卻刻意在故事中隱去了。

……

稗田阿一正伏案疾書,忽然筆尖一頓——身後傳來細微的裂帛聲。她轉頭時發髻間的銀簪晃出殘影,正巧對上從銀色裂隙裡探出半個身子的星暝。

“您下回能敲敲門麼?”她捂著心口苦笑,硯台裡的墨汁還在微微震顫,“上次您突然從屏風裡鑽出來,害得我打翻了整套茶具。”

星暝整個人從裂隙裡跌出來,靴跟磕在地板上發出悶響:“外頭那些陰陽師眼線太煩人……”他隨手在虛空劃拉兩下,肉眼可見的波紋瞬間裹住整個房間。蹲在梁上的式神紙人突然耷拉下來,像是被抽了魂。

草薙劍突然蹦上硯台,鏽跡斑斑的劍身把墨汁濺得到處都是:“小阿一快看!老夫這趟可是……”

話音未落就被星暝一巴掌拍進水桶,咕嘟冒了幾個泡泡。星焰扒著案沿偷蘸硃砂,在劍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鬼臉。

星暝盤腿坐在地板上,指尖轉著塊碎玉,隨即便恢複其本來模樣:“筒川大明神的事成了。那些陰陽寮的老頭子現在正忙著給浦島子建神社呢。”他忽然壓低聲音,“但史書裡半個字都不能提我——香火願力這玩意我沾不得。”

“《東之國緣起》自當如實記載。”少女蘸了新墨,筆尖懸在「異聞卷」三個篆字上方,“隻是……”她忽然輕笑,“史家筆墨最忌無源之水,少不得要杜撰些蓬萊仙人的軼事來圓場。”

星暝望著她被燭光拉長的影子,忽然想起昔年那個抱著二胡的麒麟少女——如今,卻不知其所往……

草薙劍突然又蹦躂起來:“稗田小姐考慮寫本《名劍錄》嗎?老夫可以口述當年……”

“咚!”

星暝的靴底精準命中劍柄,草薙劍打著旋兒栽進銀線鑄就的牢籠。阿一忍俊不禁,腕間玉鐲磕在硯台上發出清響。案頭燭火忽明忽暗,將眾人身影投在滿牆古籍上,恍若皮影戲中光怪陸離的剪影。

“其實我始終沒想通。”少年突然開口,“紫那老太婆乾嘛非要我來找你編這本《東之國緣起》?”他抬起眼皮,“倒不是看輕你著書的本事,隻是那隙間妖怪向來不做無謂之事。”

稗田阿一正在整理案頭的卷軸,聞言指尖頓了頓。燭光將她發間的銀簪映得忽明忽暗:“您說的紫大人,是那位撐著洋傘的妖怪賢者吧?”她將蘸飽墨汁的狼毫擱在青玉筆架上,“我能以禦阿禮之子的身份不斷轉生,其中也有那位大人的手筆呢。”

草薙劍突然從空間牢籠裡逃出來:“要老夫說,準是看中你這丫頭好拿捏……”

“閉嘴吧老古董。”星暝重新彈指點出銀線捆住劍柄,“說正事呢。”轉頭看向阿一時,卻見少女執筆在紙張邊緣勾了朵五瓣梅。

稗田阿一將宣紙輕輕揭起,動作從容得像在談論天氣:“那位大人需要的,是能穩定傳承的記錄者。”她忽然用鎮紙壓住被夜風吹動的其餘書頁,“每隔百年重生的禦阿禮之子,既不會背叛也不會消亡——就像永遠不會斷墨的筆。”

星焰突然把硃砂筆戳進硯台:“穩定?是說阿一姐姐像年糕一樣能反複蒸煮嗎?”

“差不多這個理。”星暝伸手按住亂蹦的小丫頭,“老太婆最擅長把人當棋子擺弄。”

草薙劍在銀線裡扭來扭去,簡直像是被捆住的蛆一般:“要老夫說,史書就該刻在龜甲上!當年……”

“等你什麼時候冒出除了八岐,須佐,武尊之外的人物再說話吧!”星暝打斷草薙劍的聒噪,轉頭卻見阿一垂眸輕笑,燭光在她發間投下細碎陰影,“接著說,阿一小姐。”

“我從賢者大人那得知這差事時便想通了。”少女執筆在“異聞卷”三字上描金,“史書從不是照妖鏡,而是打磨過的銅鑒。賢者大人允許我記錄七分真,我便要在剩下三分裡周旋出活路。”

“……你就甘心當個粉飾太平的?”

“星暝先生見過完全清澈的溪流麼?”阿一突然用筆杆敲了敲水盂,“越是純粹的水,越容易變成死水。”她腕間的玉鐲滑到小臂,“我若堅持十成十的真,此刻怕早成了朱雀大路邊某堵牆裡的磚石。更何況,妖怪賢者的限製,某種意義上,不也是最好的保護?”

“紫給你劃了多大地盤?”少年突然伸手比劃,“總不會讓史書裡全是歌功頌德?”

阿一抽走險些被他碰倒的燭台:“賢者大人在這件事上隻說過兩句話。”她模仿著慵懶的腔調,“『該寫的彆漏了』,還有『不該記的彆多事』。”

“所以這次……”阿一合上暗格的聲音格外清脆,從懷中掏出本寫著《求聞史記》的簿子,“我會如實記錄筒川大明神的顯聖,細致描寫蓬萊玉枝的光華。”她突然歪頭,露出這個年紀少女應有的狡黠,“至於某些夜半顯靈的銀發仙人?”

星暝突然往嘴裡塞了整塊牡丹餅,鼓著腮幫子含糊道:“咳咳,今晚月亮不錯,該去檢查結界了……”說著便帶著星焰和草薙劍逃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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