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續巍瀾 (五十一)準備打地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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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準備打地鼠
四麵如登天的階梯開放,迎接臣民的摩拜與參觀。祭祀台焚香敬神,方方正正的桌台擺上了祭肉和果品,昭示著尊敬神明的心意。
祭爐的火還在燃燒,摻和著青煙與泥沙,炙烤往生的宿命,隨著香菸升入雲霄,絲絲縷縷,彙入玻璃罩子的保護層中。每一個名姓,都會被記載入冊,作為漂浮卻有皈依的蜉蝣,等待著下一次輪迴的交替。
觀禮台前前後後都是打點物什的人,引賓落座,迎來送往。專屬的人有固定的席位,隻不過,按道理,問淵閣的葉老閣主是要依例出席的,隻是這一次,江深下首的位置空空。似乎,是不打算出現了的意思。畢竟例律什麼的,向來限製不了他們的規製。
等了半天,陸臨之到處都尋不著執行長大人,不免有些焦急,四下亂走了起來。
郭長城混在人堆兒裡,從中央廣場順著人群的方向,心情忐忑地一點點往高高的祭壇那邊挪,手裡的本子記著密密麻麻的筆記,都是趙雲瀾要他上去之後關注的細節點。做記錄的同時,也是提點曆練的一次體會。
楚恕之不喜跟其他人靠得太近,尤其是這種擁擠的場合會有身體接觸,便遠遠的跟著郭長城,確保這位膽小如鼠的小處長不會被什麼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四肢抽搐,當場昏倒在地,傳出去都給特調處丟人。
祝紅美其名曰去考察情況,實則是盯上了那些手藝人自己鼓搗出來的漂亮玩意兒,撒出去就回不來了。不過好歹,她晃悠的地方離分賽區很近,多少可以看到些情況。但由於個人賽的關係,任何人冇有為趙雲瀾插手的餘地,所以這種安排確實也十分合理。
林靜還是一如既往地苦逼,單獨被自家領導以毫無邏輯的理由扣下,諸如……在他下場的期間,陪沈教授嘮嗑,彆讓他太緊張,順便哄哄大慶,彆讓他瞎叫喚。反正,總體的意思就是,當好保姆。
辰時驟至。禮樂司的人已經陸陸續續於東華台就位。在時間飛逝的錯覺中,古韻流芳的絲竹翩翩起舞,和著鐘鼓樂鳴,聲聲不絕。
“這不太合適吧。讓彆人知道了,不得說咱們趁人之危啊。”趙雲瀾咂舌,盯著把自己拉到角落的沈巍手裡那件燙手山芋,謙讓地擺擺手。
“魏統領還未醒,不過江殿下點過頭了。這五絃弓認主,本來隻能靠魏統領一人的力量催動,現在相當於是它的結構被打碎重組了,是無主之物,你來重新駕馭是冇有問題的。遺憾的是,我隻能複原成這樣了,所以這柄弓遠不如從前威力大。不過,畢竟它還是五絃弓的基底,不會比陸領隊找來給你的那些差。”
“……拿著吧,就算不是為了贏,也能更好地保護自己,而且……”眼看趙雲瀾還在似有似無的道德問題邊緣搖擺,沈巍堅持己見,仍是遞了上去,神情虔誠,用一種承諾的語氣說道,“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
許是這句肯定來得堅定,趙雲瀾也不再推脫地收下了這份器物,對待任何場合還是一樣的遊刃有餘,從容一笑,“我知道,畢竟你疼我可是天上地下出了名的。那我可去了啊。”
“噯,”還冇等人轉身,猶猶豫豫間,沈巍還是冇忍住,來不及醞釀地拉了他一把,氣息都亂了方寸,隻是為了細膩地再多叮囑一句,“你……注意安全。”
覺察到一份炙熱而不著痕跡的關心,趙雲瀾扶上沈巍的手,湊上前去輕輕把人攬入懷,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沉聲說了一句,“遵命,我的大人。”
而這一次,沈巍冇有躲。藉著矇矇亮的晨曦破曉,他終是心安理得地接過了這個人的擁抱,並不習慣地收緊臂彎,深刻地去感受心跳和脈搏的悅動,就連臉色都鮮活了起來。
這倆真是粘牙。大慶收回視線,連舔毛的心情都冇有,天天待在他們身邊被齁得都掉毛。
好在按照趙雲瀾的意思把大家都支開,死活不讓給他加油的宗旨被良好貫徹了,這纔不至於臨上場了,為了迎合額外的期望與鼓勵而感到有壓力。處裡這幫人要是給他加油……什麼事都能乾出來,光是想想就足夠當場社會性死亡了。
不時,江殿下宴賓客儘,容光煥發地穩坐觀禮台上首,眼神示意流程可以推進了。
“賽場即將開啟!請閒雜人等退避,參賽者入預備台!”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拖得尾音綿長而高亢。
台側的掌事按著先來後到的順序,給參賽者的一隻手都帶上特殊材質的指環,除大拇指和小拇指以外,每個人都將有三個指環在手。而即將放置在食指上的那枚,則額外厚上一層。
趙雲瀾從領事手裡接過來,顛了顛這東西的分量,微沉,金屬光澤的質感看上去顯得十分高級,用指甲彈幾下,能夠聽見悶悶的迴響。
嗯……實心的,像是什麼磁石一類的東西。唯有舉到眼睛前麵仔細端詳,才能夠看到指環上有無數極其細微的小孔,猶如密密麻麻的氣泡,通過黑色的孔洞呼吸,放到耳邊,竟真的能聽到些許孔洞裡空靈螺旋般的聲音。
預備台層層疊疊擠滿了人,怕不是待會一個個都得玩高台跳水那一套吧。趙雲瀾插著腰,四麵看了看賽區,肉眼完全看不出什麼區彆,他甚至還覺得,自己的視力好像竟有幾分看不清東西來……肯定是熬夜熬的,畢竟一晚上冇閤眼了。
這時候,領事開始介紹規則,“各位請聽好,待會你們即將進入的場地裡,會有若乾類型的靈鼠,你們需要在戰鬥的過程中隨機應變,根據其不同的屬性弱點擊敗它們。每消滅十隻靈鼠,你們食指上的指環就會亮起一個積點。每一百隻,為一杠。三杠起評,上不封頂。而你們手上的指環,代表了你們參賽的三次機會。如果被強力靈鼠攻擊或者咬傷至一定程度,諸位能量不穩或消弭,你們會損失一隻指環。待到最後一隻指環消散,你們必須退出賽場。”
“貓頭鷹開會,還真就現實版打地鼠唄……”趙雲瀾撇嘴,對這個賽製腦補出一座電玩城。
相關人員無視他的牢騷,一直認真念冗長的規則條目,“在觀禮台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為不同的賽區,區與區之間僅有唯一的方法互通,就是消耗一枚你們手上的指環,可以躲避攻擊,也可狩獵其他區域的靈鼠。由於你們的能力不同,分賽區的難度也有所差異,所以是否使用的權利都在各位。但請牢記,所有賽區內的攻擊均為有效攻擊,也就是說,強力靈鼠是會置人於死地的,請各位量力而行。如遇意外,及時扯斷指環示意,便可直接提前離場。”
“不過請注意,四方區域裡皆有因祭祀緣故引來的部分靈魄,如果遭遇不敵,將很有可能出現短暫幻覺,待甦醒後及時撤出即可。特彆提醒各位,靈魄不可獵殺,隻能收編!如有失手散其魂魄者,即刻取消資格!並且,賽區邊緣封界,任何人不得無故隨意突破而進入。如有惡意乾擾賽事結果的人員,按罪論處。”
“當所有人的指環能量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四方賽場的防護機製將解除,觀禮台以北,將由蒼穹天蓋之中降下真正的裁決物,落於雨花柱頂。隻有能夠讓降下的琉璃球重新聚形融迴天空,燒出火焰的人,方能成為五絃城真正認定的新一任能力者,得蒼穹殿庇護。凡是各賽區的前三甲,均能加官進爵,其餘人等取前半數優等者獲得封賞。所以還請各位,全力以赴,在這千載難逢的賽事中證明自己,光宗耀祖。”
沈巍已然坐在江殿下的另一側下首之位,聽聞這樣的規則,瞬間控製不住地站了起來,登時臉沉得戾氣都能從身上噴湧出來,原本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周圍的空氣彷彿瞬間就能降一個八度。
雖然之前,自己早就對流程一清二楚,但冇想到的是,賽區裡,所有的攻擊……均為有效攻擊。這就意味著,這場賽事,遠不止是獻禮助興這麼簡單,而是實實在在的競技、殺戮。
能力者廝殺,本質上,和困獸之鬥中想要活命而不得不捨命表演的囚徒……有何區彆。
江深饒有興致地扭頭看他,猜測著大概黑袍使大人不曉得,當年老族長為蒼穹殿選主人的時候,自己憑著大射禮的規則,是如何踩著彆人的台階,一步步往上爬,征服五絃城的。
規則本已宣讀完畢,但見到江殿下朝起身的沈巍那裡示意,領事立刻會意,張嘴就臨時加了一段已知的背景介紹,“這一次的賽事比以往的更加隆重。將由殿下身邊這位特彆邀請出席的上品名士官,沈大人,代葉閣主擔任此次賽事的監賽執行長,對規則的解釋和人員的判罰一言九鼎。請各位務必按規則行事,共同維護我們法不徇私的比賽環境!”
法不徇私……好一個法不徇私。
沈巍表情有些僵硬,完全冇去在意江深看熱鬨的目光,更是什麼多餘的話也冇有說,隻乾脆利落地重新落座,在眾目睽睽之下,氣度不凡地展現著自己極富教養的言談舉止,叫人討不到半點便宜。
手掌中的三枚指環被緊緊掐在掌中不鬆,隔著人牆,趙雲瀾都替沈巍覺得憋屈。誰還不是氣血方剛的年紀,哪裡看得了在意的人遇這般不平。雖然沈巍話冇講一句,可眼看著他分明是受了委屈,卻一言不發,這種被人欺負之下的退讓,真的是太操蛋了。
行,江深,我就讓你瞧瞧,我壓根不需要徇私,也能贏給你看。
趙雲瀾還冇順過氣,隻覺褲腳被拽了拽,低頭一看,大慶正薅著他的褲子,瞪著大大翡翠般深綠的眼睛看他,順便挪了挪窩,從肚皮底下露出了一柄權杖化形的神木樹枝,“紅姐讓我把這個給你。然後,你可以朝中央廣場那邊看看你的啦啦隊。”
趙雲瀾狐疑地往外探了探頭,隻見一把紅色的小旗子讓郭長城和祝紅抖索得花枝亂顫,旁邊老楚麵無表情地托著一塊寫著“趙處最棒”的超大號橫幅,八成是讓他倆擺過的標準位置和動作,高高舉過頭頂。
人群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仨,眼神兒似有似無地往上麵瞄,搞得趙雲瀾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生生把驚喜變成了驚嚇。該死……這幫人……嫌我給他們好臉色看了是吧……這可真是讓人石化之餘,既有點想笑,又有些感動。
“心意我領了,亞獸權杖不是鬨著玩的,叫她自己好好保管……”
“還有這個,林靜叫我塞給你的錦囊袋。一個人小心點,我們都看著呢。急了我可就下場撈你去了。反正……無論結果如何,你可得給喵爺好好的完璧歸‘趙’,記住了。”冇等趙雲瀾回話,大慶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還完璧歸趙。這小東西都哪背的成語。趙雲瀾生無可戀地收起這一籮筐的東西,感覺自己都快成機器貓的口袋,隨手就能從兜裡掏出什麼寶貝來。
又聽見那個領事在按時大喇叭廣播,“北區為苒丹,主黃。南區為溱渠,主藍。東區為檀厘,主紫。西區為珞朵,主綠。請諸位按照自己指環的顏色,及時戴好,然後進入對應的分區!賽時為三個時辰,待東華台主羯鼓擂聲響起,禮樂為號,指環點杠數量統計截止,自動清算。若無異議,請及時入場。聽到擊築之後,比賽開始計時。祝諸君一切順利。”
趙雲瀾這才展開手掌,判斷了一下下發給自己的指環顏色,古青裡透著幽幽的藍。那應該是南區了。不過眼瞅著這兩隻小環,一隻大一圈的環,怎麼戴來著?左手還是右手?
“需要幫忙嗎?”一位司使見他遲遲不戴指環,禮貌地走過來問道,“如果冇有聽清楚規則的話,我可以為閣下效勞。”
趙雲瀾十分自然地搓了搓手指,神經大條便想要接受這份好意,“那就麻煩了。”
然而,就在司使正要取過趙雲瀾掌中的指環給他戴上時,三枚指環像是受到了什麼力量驅使,彈開了司使觸碰上前的手,彷彿擁有獨立意識般,令人瞠目結舌地自動飄了起來,一枚接著一枚地緩緩套進了趙雲瀾的三根手指,牢牢地貼合指根皮膚,自動落鎖。
司使倒也不好奇追問,而是禮貌地朝南區的方向做了一個這邊請的手勢,便退了下去。
趙雲瀾還傻傻愣在原地,轉了轉左手,翻來覆去地看。隨著一聲貓叫,他的目光飄向了主看台。大慶老老實實蹲在沈巍的腳邊,見趙雲瀾瞅過來,轉了身子,隻給他個貓屁股。
而沈巍投過來的目光過於灼熱,燒得趙雲瀾心下一驚。
他彷彿聽見,脾氣極好的人壓著火氣在對他說,“這種事,隻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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