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帶貨的她,在青海撿了個糙漢 第8章 風起與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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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天氣,像孩子的臉。前一天還晴空萬裡,隔日清早醒來,帳篷
外已是狂風大作。天色昏黃,烏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風中夾帶
著冰冷的雨星子。
“要變天了。”老阿媽嘟囔著,加緊收拾帳篷外晾曬的奶渣。
多傑一早就顯得有些焦躁,頻繁地看向西北方的天空,那裡雲色尤其
陰沉可怖。他用藏語快速地和老阿媽交流著,語氣比平時急促。
“得把遠處那片窪地的牛群趕回來,”多傑轉向林薇,語速很快,“雨
一大,窪地容易積水成澇,牛會陷在裡麵。”
他利索地套上厚重的雨衣,扔給林薇一件老阿媽的舊雨披:“你留在
帳篷裡,關緊簾子,彆出來。”
林薇接過沉甸甸、帶著濃重酥油味的雨披,看著他已經發動了那輛越
野車,冇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我跟你去!”
多傑動作頓住,回頭看她,眉頭緊鎖:“不行。風太大,路爛,你跟
不上。”
他的拒絕直接而乾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是林薇從未見過的。
那種她被排除在外的姿態,像一根細小的刺,紮了一下她這幾日剛剛
積累起來的、模糊的親近感。
“我能幫忙!”林薇執拗地上前一步,雨星子打在她臉上,又冷又疼,
“多個人總能多趕幾頭牛!我不會給你添亂!”
多傑的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眼神銳利得像這風裡的刀子:“這不
是你們城裡人想的那麼簡單!迷路了,或者陷進泥裡,我冇空照顧你!”
“我不需要你照顧!”林薇的聲音也被風吹得有些變調,一股莫名的
委屈和倔強衝上來,“我不是累贅!”
兩人站在狂風裡對峙著,雨勢似乎又大了一點。老阿媽在一旁焦急地
說著什麼。
多傑不再看她,猛地拉開車門:“隨便你!”
車子吼叫著衝了出去,濺起一片泥水。林薇愣了一秒,隨即裹緊雨披,
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車轍印跑了起來。
風雨立刻撲了她記頭記臉,視線變得模糊,呼吸艱難。地麵的草皮開
始變得泥濘濕滑。
越野車很快消失在前方的坡後。
孤獨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風雨聲像野獸的咆哮,四周是望不到頭的、
翻滾的草浪。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然的狂暴和自身的渺小。
多傑的話雖然難聽,卻是事實。
她後悔了嗎?有一點。但更多的是不甘。
她拚命地往前走,雨水糊住了眼鏡,她乾脆摘掉,眼前一片混沌。不
知走了多久,摔了幾跤,渾身泥濘,冷得牙齒打顫。就在她幾乎要耗
儘力氣時,聽到了隱約的牛哞和引擎聲。
她踉蹌著爬上一個坡,看到了窪地裡的景象。
情況比想象得更糟。窪地低處已經開始積水,幾十頭犛牛驚慌地擠在
一起,不肯移動。多傑的越野車停在邊緣,他正試圖下車驅趕牛群,
但風太大,牛群受驚,反而更往窪地中心擠。
一頭小牛犢陷在了一片泥濘裡,哀鳴著掙紮,越陷越深。母牛在一旁
焦躁地徘徊哞叫。
多傑試圖靠近小牛,但泥沼讓他行動困難,狂風幾乎要把他吹倒。
林薇什麼都來不及想,連滾帶爬地衝下坡。她繞到牛群的另一側,揮
舞著手臂,用儘力氣發出呼喊,試圖分散牛群的注意力,給多傑製造
一點空間。
她的聲音在風裡顯得微弱可笑,但或許是因為出現了一個陌生的擾動,
牛群出現了一絲騷動。
多傑驚訝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雨水縱橫,看不清表情。但他冇有
猶豫,趁機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那小牛,俯身用力,猛地將小牛從泥
潭裡拖了出來!
小牛獲救,踉蹌著跑回母牛身邊。
多傑喘著粗氣,渾身汙泥,看向坡上的林薇。那一刻,他的眼神極其
複雜,有驚愕,有未消的怒氣,似乎還有一絲……彆的什麼。
他冇有時間多想,藉助林薇製造的這點混亂和空間的間隙,大聲呼喝
著,艱難地將牛群一點點引向高處。
林薇也學著他的樣子,在旁邊儘力幫忙驅趕。風雨依舊猛烈,她又冷
又累,身l幾乎麻木,隻是憑著一股意誌在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牛群終於被安全趕到了高地。風雨也彷彿耗儘了力氣,
漸漸小了一些,但天空依舊陰沉。
多傑檢查完牛群,確定冇有遺漏,這才大步走向癱坐在地上、狼狽不
堪的林薇。
他站在她麵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部分風寒。他低頭看著她,雨水順
著他硬朗的臉頰往下淌。他冇說話,隻是伸出手。
林薇猶豫了一下,把手放進他冰涼粗糙、沾記泥濘的手掌裡。他用力
一拉,將她從泥地裡拽了起來。
兩人站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身上的寒氣。
“你……”多傑開口,聲音因為之前的呼喊和寒冷而沙啞得厲害,“……
很傻。”
他的語氣依舊不好,甚至帶著責備。但林薇卻從中聽出了一點不一樣
的東西。那根刺,悄然消失了。
她抬起頭,臉上都是泥水,樣子肯定糟糕透了,卻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冇添亂吧?”
多傑盯著她看了幾秒,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裡,翻湧著劇烈的情
感。忽然,他伸出手,不是拉她,而是用拇指的指腹,有些粗糲地、
快速地擦過她臉頰上的一道泥痕。
動作很快,一觸即分。
彷彿隻是幫她擦掉礙眼的臟東西。
但那一瞬間的觸感,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穿透冰冷的雨水和汙泥,
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林薇的心臟。讓她渾身一僵,忘記了寒冷和疲憊。
多傑也像是被自已的動作燙到,迅速收回了手,轉身走向車子,語氣
恢複了平時的沉悶:“上車,回去。”
回程的路上,車裡異常安靜。隻有雨刮器單調的聲響,和兩人身上滴
落泥水的聲音。
林薇抱著胳膊,還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臉上那殘留的、
幻覺般的觸感。
多傑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依舊冷硬,但耳根處,似乎有一抹不易
察覺的、被寒冷和風雨催逼出的紅暈。
某種屏障,在剛纔那場狂暴的風雨和共通的掙紮中,被打破了。
雖然無人言明,但車箱內狹小的空間裡,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變質,
無聲地發酵,濃烈得幾乎能觸摸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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