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6章 東窗事發 夤夜擒情郎
日子在甜蜜與忐忑中悄然流逝,轉眼間,柳存義與蘇婉孃的夜半私會已持續了月餘。這晚,夜色濃稠如墨,星子稀疏,一輪下弦月孤零零地掛在簷角,灑下清冷的光輝。
“和順記”當鋪後院,早已是人去院空,一片死寂。柳存義如同往常一樣,估摸著時辰已近子時,便如同訓練有素的狸貓,悄無聲息地來到矮牆邊。他如今翻越這道牆,已是駕輕就熟,甚至連哪塊磚頭落腳最穩、如何發力最省勁都瞭然於胸。隻見他身形敏捷地一縱一攀,便穩穩落在牆頭,隨即輕飄飄地跳入蘇家後院,落地時幾乎未曾發出聲響。他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便熟門熟路地朝著那扇為他虛掩的窗戶摸去。
閨房內,燭火搖曳,暖意融融。蘇婉娘顯然已等候多時,她今日特意換上了一身簇新的水紅色寢衣,襯得她肌膚愈發白皙,雲鬢微鬆,粉黛輕施,在燈下看來,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見柳存義進來,她臉上立刻綻開一抹溫柔的笑意,迎上前去。
“今日怎地比往常晚了些?”她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嬌嗔,自然地替他拍打了一下肩頭並不存在的灰塵。
柳存義握住她的手,隻覺得入手溫軟滑膩,心中柔情頓生,低聲道:“掌櫃的今晚盤賬,多耽擱了一會兒。等急了吧?”
他仔細端詳著她的臉,隻覺得怎麼看也看不夠,“婉娘,你今日真美。”
蘇婉娘臉頰飛紅,嗔怪地睨了他一眼,拉著他走到床邊坐下。兩人依偎在一起,低聲訴說著綿綿情話。柳存義興致勃勃地講起他今日在當鋪裡,如何獨立完成了一筆小額的典當生意,如何憑借自己日漸增長的眼力,判斷一件舊銅器的真偽,雖是小試牛刀,卻讓他信心倍增。
“掌櫃的雖沒明著誇我,但我瞧他眼神,應是滿意的。”柳存義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婉娘,我覺得離我們的目標,又近了一步。等我再攢些錢,再多學些本事,我就……”
蘇婉娘依偎在他肩頭,靜靜地聽著,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她伸出纖指,輕輕點在他的唇上,柔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為了我們在努力。我不求你快,隻求你穩當,莫要太辛苦。”
她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堅實的心跳,感到無比的安心與滿足,“隻要我們能這樣在一起,多等些時日,又算得了什麼。”
屋內燭影搖紅,情話喁喁,一派旖旎風光。兩人都沉浸在彼此構築的美好未來裡,渾然不覺危險正悄然逼近。
然而,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或許是今夜兩人說話的聲音比往日稍高了些,或許是柳存義進來時,未能完全避開巡夜家丁的耳目,又或許,僅僅是命運覺得這場過於順利的隱秘戀情,需要一些波瀾。
就在這時,屋外廊下,忽然傳來一陣沉穩而略顯沉重的腳步聲!這腳步聲不同於丫鬟仆婦的輕盈,也不同於年輕家丁的急促,帶著一種一家之主的威嚴與持重。
緊接著,一個兩人都無比熟悉、此刻聽來卻如同晴天霹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婉娘?這麼晚了,你房中為何還有說話之聲?你尚未安歇嗎?”
是蘇員外!
刹那間,閨房內所有的溫馨與甜蜜被瞬間凍結、粉碎!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懼,如同毒蛇般,從尾椎骨猛地竄上兩人的頭頂!
柳存義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他猛地從床上彈起,因為極度的恐懼,手腳都不聽使喚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磕碰,發出“得得”的聲響。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完了!被發現了!
蘇婉娘也是嚇得魂飛魄散,花容失色。但她終究比柳存義多幾分急智和膽色,強自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一把抓住柳存義的胳膊,用氣聲急促地說道:“快!床底!快躲進去!”
柳存義早已六神無主,聞言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再次鑽入了那個他曾經藏身、帶來命運轉折的床底。狹窄、陰暗、布滿灰塵的空間,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庇護所。他蜷縮著身體,拚命捂住口鼻,連呼吸都幾乎停止,隻覺得心臟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蘇婉娘見他藏好,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自然,一邊慌忙整理著自己略顯淩亂的寢衣和發鬢,一邊揚聲應道:“爹,您怎麼起來了?我……我已經睡下了,方纔……方纔是在說夢話吧?”
門外的蘇員外沉默了片刻,顯然並不相信女兒的說辭。他年近五旬,為官多年,閱人無數,豈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他分明聽到屋內有男子低語之聲,雖然模糊,但絕不會錯。
“夢話?”蘇員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懷疑和不悅,“為父聽得真切,開門!”
蘇婉孃的心沉到了穀底。她知道父親起了疑心,若再不開門,隻怕他會立刻喚人來撞門。到那時,局麵將更加不可收拾。她隻得咬了咬牙,走到門邊,顫抖著手,拔開了門閂。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員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便袍,麵色沉肅地站在門口,手中並未提燈籠,顯然是起夜時偶然聽聞。他邁步走進房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立刻在屋內掃視起來。
屋內燭光明亮,陳設依舊,似乎並無異樣。梳妝台上的首飾匣子關得好好的,衣櫃門也緊閉著。但蘇員外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立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女兒的臉色雖然強作鎮定,但那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略顯急促的呼吸,卻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而且,空氣中似乎……隱約殘留著一絲不屬於這閨房的、男子的氣息?
“婉娘,你老實告訴為父,方纔究竟是何人在你房中?”蘇員外目光灼灼地盯著女兒,語氣嚴厲。
“爹,真的沒有人……許是……許是夜裡風大,吹動了窗戶,發出了響聲,您聽錯了……”蘇婉娘低著頭,不敢與父親對視,聲音細微,帶著難以掩飾的慌亂。
“哼!”蘇員外冷哼一聲,顯然不信。他不再追問女兒,而是開始在房間內踱步,目光如探照燈般,仔細檢查著每一個角落。地麵、桌椅、屏風後……
躲在床底的柳存義,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感受著那無形的壓迫感,嚇得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拚命蜷縮身體,恨不得自己能縮成一隻螞蟻。然而,或許是剛才躲藏得太過倉促,又或許是命運弄人,他的一隻腳,不小心微微伸出了床幔垂落的範圍,鞋尖恰好暴露在了一小片月光之下!
蘇員外踱步到床前,目光一掃,立刻發現了那隻與女兒繡鞋截然不同的、屬於男子的、沾著些許泥汙的布鞋鞋尖!
刹那間,蘇員外隻覺得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眼前一陣發黑!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怒火如同火山爆發般,瞬間吞噬了他的理智!
“好你個不知廉恥的畜生!”蘇員外發出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猛地一把掀開了厚重的床幔!
床底,柳存義蜷縮的身影,無所遁形地暴露在燭光和蘇員外噴火的目光之下!
“滾出來!”蘇員外須發皆張,目眥欲裂,伸手就要去抓柳存義。
柳存義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被蘇員外如同拎小雞一般,粗暴地從床底拖了出來,狠狠摜在地上。他癱軟在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瑟瑟發抖,麵無人色。
“爹!不要!”蘇婉娘見狀,尖叫一聲,撲了過來,擋在柳存義身前,淚如雨下,“爹!您彆打他!不關他的事!是女兒……是女兒自願的!”
“自願?!”蘇員外聽到這兩個字,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婉娘,痛心疾首地罵道,“你……你糊塗啊!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你是我們蘇家的千金小姐!怎能做出這等……這等不知廉恥之事!我們蘇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他越說越氣,目光掃到桌案上那方沉重的端硯,盛怒之下,竟一把抓起,高高舉起,就要朝著柳存義的腦袋砸下去!這一下若是砸實了,柳存義非死即殘!
“爹!不要!”蘇婉娘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死死抱住父親舉起硯台的手臂,整個人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爹!求求您!彆殺他!女兒求您了!是我害了他!您要打要殺,就衝女兒來吧!”
柳存義看到蘇婉娘如此維護自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也掙紮著跪起來,朝著蘇員外連連磕頭,涕淚交加:“員外饒命!員外饒命!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玷汙了小姐清譽!小人罪該萬死!求員外放過小姐!所有罪責,小人一力承擔!”
“承擔?你承擔得起嗎?!”蘇員外手臂被女兒死死抱住,看著腳下這對哭作一團的男女,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甩開蘇婉娘,雖然未將硯台砸下,卻將其重重頓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厲聲朝門外吼道:“來人!快來人!”
寂靜的夜晚被這怒吼聲打破。很快,院子裡響起了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燈籠的火光由遠及近,守夜的家丁和被驚醒的仆婦們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老爺!出了何事?”
“小姐!”
當眾人看到房內的情景——小姐跪地痛哭,一個陌生男子癱軟在地,老爺氣得臉色鐵青——頓時都明白發生了大事,一個個噤若寒蟬,麵麵相覷。
蘇員外指著地上的柳存義,對為首的家丁頭目厲聲吩咐:“把這個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給我綁起來!看緊了!天明之後,立刻扭送縣衙!我要請縣太爺從嚴發落!”
“是!老爺!”家丁們不敢怠慢,如狼似虎地撲上前,將早已嚇癱的柳存義五花大綁起來。
“爹!不要送官!求求您了!”蘇婉娘撲到父親腳邊,抱住他的腿,哀哀求懇,淚落如雨,“送了他去,女兒的名聲也完了!蘇家的名聲也完了啊!爹!”
蘇員外看著女兒哭得幾乎暈厥的模樣,聽著她的話語,心中亦是如同刀絞。他何嘗不知此事宣揚出去的後果?但此刻怒火攻心,他隻想嚴懲這個毀了他女兒清白的窮小子!他鐵青著臉,拂袖轉身,對家丁喝道:“帶走!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出來!也不準給飯吃!”
“爹——!”
“婉娘——!”
在蘇婉娘淒厲的哭喊和柳存義絕望的呼喚聲中,柳存義被家丁們粗暴地拖出了閨房,拖入了冰冷的夜色之中。
閨房內,隻剩下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麵的蘇婉娘,和背對著她、胸膛劇烈起伏、彷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蘇員外。
紅燭依舊在燃燒,淌下大滴大滴的燭淚,如同今夜破碎的夢境與流淌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