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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4章 恩公救危難,隱情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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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十三漫無目的地在山野間奔逃,與其說是逃,不如說是一種本能驅使下的癲狂竄動。它的大腦一片空白,千年的記憶如同破碎的琉璃,紛紛揚揚,卻拚湊不出一絲完整的希望。

“不是人……”

“不是人!!”

“不是人!!!”

劉武那充滿鄙夷和否定的聲音,如同魔咒,在它的識海中反複回蕩、放大,每一次回響,都像是一把鈍刀,在它心上反複切割。

千年了!它躲在深山老林,避雷劫,躲天敵,忍孤寂,受清苦,吞納月華,餐風飲露,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半步。它見過王朝更迭,見過人世悲歡,它努力學習人的禮儀,模仿人的姿態,揣摩人的心思,為的就是褪去這身皮毛,堂堂正正地立於天地之間,追尋那無上大道。

可這一切,全都毀了!

毀在了一個幽會偷歡的登徒子的一句無心之言之下!

憑什麼?!憑什麼它千年苦修,竟要由這樣一個德行有虧的凡夫俗子來裁定成敗?!

天道何其不公!

法力如同退潮般從體內流逝,它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變得虛弱、遲鈍,以往輕易便能躍過的溝壑,如今需要連滾帶爬;以往能清晰感知到的山林氣息,如今也變得模糊不清。它重新變回了那隻弱小的、需要時刻警惕鷹隼與獵犬的黃鼠狼。

這種從雲端跌落塵埃的巨大落差,比死亡更讓它感到恐懼和絕望。

它蹣跚著爬上一座小山坡,站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山下,青石鎮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炊煙嫋嫋,透著人間的安寧與溫暖。而那,曾是它無比渴望,如今卻再也無法觸及的世界。

萬念俱灰。

生無可戀。

它緩緩走下岩石,來到山坡背陰處一株極為古老的歪脖子老槐樹下。這老槐樹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月,樹乾需數人合抱,樹冠如蓋,但中間主乾的部位卻詭異地扭曲著,向下彎成一個近乎完美的鉤狀,彷彿一個天然的絞刑架。

黃十三仰頭看著那歪脖樹杈,眼中死寂一片。

它不再去想千年修行,不再去想鴻道長的點化,不再去想那對可惡的男女。它隻覺得累,一種浸透靈魂的疲憊。

它扯下老槐樹上垂落的韌性藤蔓,用牙齒和爪子,笨拙而又堅定地,將其在歪脖樹杈上結成一個粗糙的套索。它將套索的另一端牢牢係在樹根處,然後,它人立而起,將頭,緩緩地伸進了那個死亡的繩套之中。

冰涼的藤蔓貼著頸部的皮毛,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它閉上眼,前爪垂下,準備蹬開墊腳的石頭……

“哎!那黃大仙!使不得!使不得啊!”

一個焦急、洪亮而又帶著難以置信語氣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它身後響起。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還不等黃十三反應過來,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手便猛地伸了過來,極其迅速而又小心地,將它脖頸上的藤蔓套索給解開了,然後一把將它從樹下撈了下來,緊緊抱在懷裡。

黃十三茫然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焦急、憨厚、布滿汗水的國字臉。來人穿著一身沾滿木屑的粗布短褂,身上帶著一股好聞的鬆木和汗水混合的氣息。正是抄近路從鄰鎮趕回家中的張大奎。

張大奎今日活計完成得格外順利,主家滿意,還多給了些工錢。他心中高興,想著早點回家見到妻子,便選了這條翻越後山的小路。沒成想,剛走到這歪脖樹下,就看到了這令他驚駭欲絕的一幕——一隻黃鼠狼,竟然在樹上上吊自儘!

他本是善良之人,雖覺此事詭異絕倫,但見那黃鼠狼眼神悲慼絕望,竟不似作偽,哪還顧得上多想,立刻便衝上來解救。

他將黃十三抱在懷裡,如同安撫孩童般輕輕拍打著它的後背,嘴裡絮絮叨叨地勸慰著:“黃大仙啊,黃大仙!你這是何苦來哉?聽說你們修仙之輩,最是不易,要經曆無數劫難方能有所成就。有什麼天大的坎過不去,非要尋這短見?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啊!”

黃十三癱在張大奎溫暖寬厚的懷抱裡,感受著這個人類毫不作偽的關切和焦急,千年修行崩毀都未曾徹底崩潰的心防,在這一刻,徹底決堤了。

它積蓄已久的悲苦、委屈、絕望和憤怒,如同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它猛地張開嘴,不再是那尖細的怪聲,而是帶著濃重哭腔的人言:

“恩公!恩公啊!你救我做甚!讓我死了乾淨!我……我千年修行……完了!全完了啊!嗚嗚嗚……”

張大奎嚇得一個激靈,手一抖,差點把黃十三給扔出去。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懷中這隻口吐人言的黃鼠狼,結結巴巴道:“你……你真會說話?!你,你真是……仙家?”

“仙家?嗬嗬……還算什麼仙家……”黃十三淚如雨下,在張大奎懷中掙紮著轉過身,麵對著他,將今日在蘆葦叢中的遭遇,一五一十,泣不成聲地哭訴出來。

從它如何千年期滿,如何沐浴更衣,如何滿懷希望下山討封,到如何在蘆葦叢中遇到那對男女,那男子如何說出那句斷送它道基的“不是人”……它說得詳細,尤其是那對男女的樣貌、衣著,以及相會的情景。

張大奎初時隻是震驚和同情,聽著這修行千年的靈物竟遭此無妄之災,不由得連連歎息。但聽著聽著,他的臉色漸漸變了。

鎮外蘆葦叢……碧波潭……

那女子的穿著,素淨衣裙,發髻上的銀簪……怎地如此像金花平日愛穿的款式,像他去年送她的那支生辰禮?

那男子的形容,年紀略輕,相貌俊朗,能言善道……這,這不正是寄住在他家中的劉武嗎?!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張大奎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冰涼,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金花是他的結發妻子,劉武是他視若兄弟的故友!他們……他們怎能做出這等豬狗不如之事?!

可是,黃十三的描述如此細致,地點、人物特征,無一不吻合!由不得他不信!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兩晃,險些栽倒在地。他連忙伸手扶住旁邊的歪脖樹,指甲深深摳進粗糙的樹皮裡,才勉強穩住身形。他的臉色在暮色中變得慘白,額頭上青筋暴起,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

黃十三察覺到他情緒的劇烈變化,停止了哭泣,疑惑地看著他。

張大奎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能失態,至少不能在眼前這剛剛遭受重創的靈物麵前失態。他將翻湧的血氣和滔天的怒火,硬生生壓迴心底最深處。

他看向黃十三的眼神,充滿了同病相憐的複雜情緒。他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地說道:“大仙……不必絕望。世間萬事,冥冥中自有定數,但也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我雖是一介凡夫,不通修行之道,但也聽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你千年根基,豈是一言所能儘毀?或許……或許隻是時機未到。”

黃十三茫然搖頭,眼神灰敗:“轉圜?還能如何轉圜?恩公不必安慰我了……”

“不!”張大奎打斷它,語氣堅決,“大仙若不嫌棄我家中簡陋,可隨我回去暫住。我雖無能,但粗茶淡飯,總能供養。我們……我們從長計議。天無絕人之路,總能想到辦法的!”

他的誠懇,如同冬日的暖陽,稍稍驅散了黃十三心頭的嚴寒。千年修行,它見過太多人心的狡詐,卻罕遇如此毫無功利的純善。

黃十三看著張大奎那雙雖然布滿血絲,卻清澈坦蕩的眼睛,沉默了良久,終於,它艱難地點了點頭。

“如此……便叨擾恩公了。”

張大奎將黃十三小心翼翼地揣進自己寬闊的懷裡,用衣襟掩好,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山下那個曾經充滿溫暖,此刻卻可能已淪為冰窟的家走去。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每一步,都彷彿踏在荊棘之上。懷疑的種子已然長成參天大樹,他知道,有些真相,他必須去麵對,也必須去親手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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