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5章 木匠設巧計,真相終大白
將黃十三安置在後院僻靜的柴房後,張大奎獨自一人坐在堂屋裡,許久沒有動彈。窗外月色清冷,透過窗紙灑在地上,映出一片慘白。屋裡沒有點燈,黑暗很好地掩蓋了他臉上扭曲的痛苦和瀕臨爆發的憤怒。
黃十三的哭訴,如同夢魘般在他腦中反複回放。每一個細節,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蘆葦叢……碧波潭……素淨衣裙……銀簪……俊朗相貌……甜言蜜語……
還有那最關鍵的一句——“不是人”!
這三字,斷送了黃十三的仙途,似乎也預示著他張大奎人生的崩塌。
“為什麼?!”他在心中無聲地咆哮,拳頭攥得指節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他待劉武如親手足,供他吃穿,為他謀劃前程;他待苗金花如珍似寶,雖不善言辭,卻將所能給與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他們為何要如此對他?!
一股毀滅一切的衝動在他胸中翻騰,恨不得立刻衝進臥室,將那一對姦夫淫婦揪出來,用他劈柴的斧頭……
但他終究是張大奎。那個敦厚,但並不愚笨的木匠。長期的勞作培養了他的耐心和細致,也教會了他,越是複雜的榫卯,越需要冷靜的頭腦和精準的算計。
“不能衝動。”他對自己說,“捉賊拿贓,捉姦拿雙。若無真憑實據,他們必然抵賴。劉武巧舌如簧,金花……她若哭訴哀求,我……我心一軟,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他必須證據確鑿,讓他們無可辯駁!同時,也要藉此,為黃十三討還一個公道!那無辜的靈物,因他們而毀了千年道行,這筆債,不能就這麼算了!
接下來的幾天,張大奎表現得如同往常一樣,甚至對苗金花和劉武的態度更加溫和。他依舊早出晚歸,但心思早已不在木工活上。他開始暗中留意觀察。
苗金花似乎比以前更加註重打扮了,眉眼間時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春情和慌亂。她與他說話時,眼神總是閃爍不定,不敢與他對視。而劉武,則顯得愈發“勤快”,搶著幫苗金花做這做那,兩人在院中偶爾的眼神交流,都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黏稠。
一次,張大奎假裝出門,卻繞到屋後,從窗縫中窺見劉武竟伸手去捏苗金花的手腕,而苗金花隻是微微掙了一下,便紅著臉任由他握著……
夠了!不必再看了!
心中最後一絲僥幸被徹底粉碎。怒火在胸腔裡燃燒,卻被他用巨大的意誌力壓縮成冰冷的鋼鐵。
他來到柴房,將所見一切和自己的計劃,低聲告知了黃十三。
黃十三聽聞害它之人的身份,竟是恩公的妻子與好友,也是驚愕不已。隨即,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它那原本因道行儘失而黯淡的眼睛裡,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恩公待我至誠,此等深仇,黃十三豈能坐視!恩公但有所命,無有不從!”它人立而起,雖無法力,但那姿態依舊帶著一股決絕的氣勢。
張大奎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決絕:“好!那我們就……”
他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他要利用他們對幽會地點的依賴,佈下一個讓他們原形畢露的局!
……兩日後的清晨,張大奎收拾好工具,對苗金花道:“今日要去三十裡外的李家莊,那裡有戶人家要蓋新房,請我過去做梁架,路程遠,今夜恐怕趕不回來了,不必等我。”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出遠門的疲憊。苗金花不疑有他,隻低聲囑咐了句“路上小心”,便低頭繼續擺弄衣角。
張大奎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出門。他並沒有走向李家莊,而是繞了一圈,悄悄潛回了鎮外,在蘆葦蕩附近找了一處既能藏身,又能觀察到入口,還能隱約聽到內部動靜的高地,潛伏下來。
他的心,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他既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這一切都隻是一場誤會;又隱隱期待著真相大白,讓那對狗男女付出代價。這種矛盾的心理,折磨得他幾欲發狂。
時間一點點過去。巳時剛過,那兩個他既想見又怕見的身影,果然一前一後,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蘆葦蕩的入口處!正是劉武和苗金花!
看著他們熟稔地撥開蘆葦,消失在那一大片金黃之中,張大奎最後一絲幻想也徹底破滅。他閉上眼睛,兩行熱淚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獵戶般的潛行技巧,他如同狸貓般靠近了那片“老地方”。
蘆葦深處,很快便傳來了男女調笑之聲。
“那日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是什麼山精鬼怪。”是苗金花的聲音,帶著心有餘悸的嬌嗔。
“不過是一隻不成氣候的黃皮子,學人樣嚇唬人罷了,有什麼可怕?”劉武不以為意的笑聲傳來,“倒是你,嚇得往我懷裡鑽的模樣,可愛得緊,讓我更是憐惜……”
“沒正經!”苗金花啐了一口,聲音卻帶著笑意,“說起來,那黃鼠狼也怪可憐的,還問我們它像不像人……”
“管它像不像人!隻要我的金花像朵花就行了……來,讓我好好看看……”
接著,便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和不堪入耳的喘息聲。
藏在蘆葦叢後的張大奎,渾身顫抖,雙目赤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將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來!他猛地看向藏在另一側的黃十三,點了點頭。
黃十三會意,眼中悲憤之色更濃。它雖無法力,但憑借本能和一股怨氣,猛地人立而起,撥開蘆葦,再次踏入了那片空地!
與此同時,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陰風驟然刮過,吹得四周蘆葦劇烈搖晃,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鬼哭。
“你們看我……像不像人?!”
黃十三用儘全身力氣,發出淒厲無比的尖嘯!那聲音充滿了千年的委屈、絕望和刻骨的仇恨,在這僻靜的蘆葦蕩中回蕩,顯得格外瘮人!
“啊——!!”苗金花再次發出驚恐的尖叫,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抱住劉武。
劉武也是嚇得一哆嗦,但看清還是那隻黃鼠狼後,驚懼迅速轉化為極度的惱怒和厭煩!“怎麼又是你這陰魂不散的畜生!”他順手拾起地上的一塊土坷垃,狠狠向黃十三擲去,“滾開!快給老子滾開!”
黃十三敏捷地躲開,依舊執拗地、死死地盯著他們,重複著那個問題,聲音如同泣血:“說我像人!說我像人!!”
它那瘋狂而執著的姿態,讓劉武心裡也有些發毛,但他更多的是被壞了好事的暴怒,罵得越發不堪入耳。
就在這混亂達到的時刻——
“好一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
如同平地驚雷,一聲蘊含著無儘痛苦和暴怒的吼聲,從他們身後炸響!
劉武和苗金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僵住!兩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他們僵硬地、一點點地轉過頭,看到了那個他們最害怕見到的人——張大奎!
他如同從地獄中走出的修羅,雙目赤紅,麵容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高大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一步步從蘆葦叢後走了出來,每一步,都彷彿踏在他們的心尖上。
“奎……奎哥……”劉武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語無倫次地哭喊:“奎哥!饒命!饒命啊!是……是她!是金花!是她耐不住寂寞,先勾引我的啊!我是鬼迷心竅!我是畜生!奎哥你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苗金花原本嚇得幾乎暈厥,聽到劉武竟將一切罪責都推到自己身上,又氣又急,羞憤交加,指著劉武尖聲罵道:“劉武!你這沒良心的軟骨頭!當初是誰在我麵前賭咒發誓,說隻要跟我在一起,便是死了也甘心的?!如今事發了,你竟全推到我一個女人身上?!你還是不是人?!”
“是你這賤人先對我拋媚眼!”
“是你這無恥之徒先言語輕薄!”
兩人如同市井潑婦和無賴,在這蘆葦蕩中,不顧一切地互相指責、謾罵,將人性中最醜陋、最卑劣的一麵,暴露無遺。
張大奎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這對曾經他最親近的人,此刻如同兩條互相撕咬的落水狗。他的心,在極致的痛楚之後,竟奇異地平靜下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麻木。
多年夫妻之情,手足之誼,在這一刻,被他們的言行徹底碾碎,灰飛煙滅。
而一旁的黃十三,也停止了它的“討封”,它安靜地蹲坐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出由它引出的、人間最醜陋的戲劇。看著那對害它之人在真相麵前的醜態百出,它心中複仇的快意,與修行失敗的永恒苦澀,複雜地交織在一起,讓它發出了一聲無人能懂的、低低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