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掠嬌 第6章 第六章 無妄之災
無妄之災
孟清辭回了碧瓊苑,隻覺額角作痛,昨日夜裡她便沒睡踏實,晌午又遇這樁煩心事,頭發沉的緊,倚在踏上躲懶小憩。
不知多久,外麵,喬兒在她窗下輕喚:“晴兒姐姐,晴兒姐姐。”
孟清辭歎息一聲,隔著茜紗窗問:“何事?”
喬兒聽得應聲沒有惱她,鬆了口氣:“蕊兒來找我頑兒,說是有話兒想和晴兒姐姐說。”
“叫她進來吧。”孟清辭聞言怔了下,那點睏倦立時消了,她趿著繡鞋下踏,將微亂的發彆到耳後,從匣子裡拿了半吊錢出來給喬兒:“你去廚房揀幾樣點心,回頭你和蕊兒分了吃。”
喬兒沒想還有這等好事,眉開眼笑應了,一溜煙跑出去。
蕊兒見屋裡沒旁人了,湊近了些,壓低了嗓音:“晴兒姐姐,侯夫人叫我給您遞個話兒,讓姐姐近日千萬仔細,能避則避,莫要在府裡亂走動。”
“幫我謝過你主子,這個情兒我記下了,但凡我能使上力的,叫她儘管來吩咐我。”孟清辭心下一凜,麵上溫聲打發蕊兒出去找喬兒頑,心裡如墜了鉛石。
安義侯夫人早逝,因侯爺傅繼宗的名聲,隻娶了個七品官的庶女江氏做繼室,世子傅鴻軒比江氏小不了十歲,起初,侯爺還念在她年紀輕,也新鮮過一陣子,後來就撒開手,尋更新鮮的去了。
侯爺傅繼宗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繼室江氏自嫁過來一直未孕,她又見侯府父子荒唐,自己家世低末,氣弱性卑,自覺得沒了指望,鬱積成疾,一病不起。
兩年前大老爺剛到京畿赴任,大小姐傅靜妤還叫孟清辭送過滋補之物問候江氏,孟清辭見江氏的時候也唬了一跳,江氏人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
孟清辭不忍她年紀輕輕便如此,寬慰了她幾句話。
誰想,沒過多少時日,江氏竟然漸漸好了起來。至此後,江氏隻管討好傅老夫人,任那父子倆如何折騰都隻是笑笑不言。
孟清辭又想到每在席間,見她和世子之間的眉眼官司,知她早已不是兩年前初見的模樣,感歎安義侯府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這次江氏定是撞見了世子又在謀劃什麼,又不好和她明說,才借蕊兒找喬兒頑給她傳話,可見是個重情重義的。
孟清辭數著距大小姐出嫁的日子,裝作染了風寒,在碧瓊苑躲了兩日。
隻樂安大長公主今歲的春日宴,特邀太子和未過門的太子妃一同,為春日宴添彩,要這對天家眷侶,給簪纓世家的公子小姐們做個典範。
樂安大長公主乃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貴,如今上了春秋,大長公主的喜好也越發古怪,竟然喜歡做起牽線搭橋的月老,每年都要大張旗鼓的操持一場春日宴,邀請權貴世家的公子、千金參宴。
也是在去歲大長公主府的春日宴上,傅靜妤一舞名滿京城,與太子殿下定情,一躍成為京中的才女。
為此,太子還特意修書一封送至傅府,信中言,不好駁大長公主這個姑母的一番好意,邀傅靜妤同去。
又傾訴對傅靜妤多日不見的思念之情,倒要感謝大長公主,讓他有機會一解相思之情。太子言辭溫和,字字寄情絲,毫無儲君架子,似尋常郎君與心上人的鴻雁傳書。
太子既已應承,傅靜妤這位未來的太子妃,便是推辭不得了。
孟清辭自然不能再‘病’著,和紫芙、春熙、芸箋三人,將傅靜妤赴宴所需的衣裳、首飾、配飾、熏香等一應佈置妥當,主仆幾人一同前去赴宴。
公主府上的春日宴,雖是為了方便未婚的公子、千金相看,卻有章程,畢竟男女有彆,不能一處混席。
故特設三席:各家夫人們一席,公子、千金們各據一席,今歲公主府更是費心,特將府中水榭涼亭修葺一新,又可隔著一灣碧色湖水遙遙相望,彼此瞧的真切也朦朧,既分了席,又守了禮。
各家夫人們藉此閒話家常,公子、千金們則可比文、拚墨、鬥才情,為顯公允,可令小廝婢女往來傳遞兩席詩畫,互為品評。
若是不喜張揚,亦可投壺、行令、鬥草取樂。待到午後,可以各自去園子裡賞花,若是湊巧郎有情妾有意的,也可借機偶遇,大庭廣眾下寒暄一兩句,也算不上逾矩。
傅靜妤向樂安大長公主請安後,便被相熟的臨安郡主拉著去行令。她二人本就交好,加之臨安王向來擁護太子,二人如今更親密些。
臨安郡主笑著將傅靜妤拉到席上,和眾人道:“今兒咱們沾沾準太子妃的福氣,叫她做令官兒,來給咱們擊鼓,趁她未入東宮,且先伺候咱們一回。”
戶部尚書家千金盧清婉聞言,一點不給麵子的嗤笑:“這可是你說的,待會兒若是輸了,成了醉貓兒,你可莫要耍賴。”
一旁幾位相熟的千金皆以團扇遮掩著偷笑,都知道臨安郡主驕縱,才藝平平,若是輸了,除了真心話,隻能罰酒。
臨安郡主果然氣得胸口起伏,指著盧清婉沒好氣:“你彆小看人,今日我借來了東風,運氣好著呢!”
盧清婉故作訝然的睜大眼睛,好奇問:“哦,有多好?”
“莫不是能在春日宴上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呐?妹妹我在此先恭喜你了。”說完盧清婉還和臨安郡主福了個禮。
臨安郡主霎時羞紅了臉,撒開傅靜妤去抓盧清婉,佯裝要給盧清婉好看。
盧清婉嚇得花容失色,躲到傅靜妤身後:“傅姐姐快救我,郡主惱羞成怒了。”
一時水榭裡嬉鬨笑聲一片,更不不嫌事大的插話兒促狹。
“郡主最疼你,哪捨得真動你。”
“是呐,不信你彆跑。”
盧清婉嬌嗔:“我纔不信你們的鬼話,都是頑我的。”
嬉鬨一番,才正經坐下行令。
孟清辭將一對鼓槌給傅靜妤,侍立鼓旁。
吏部侍郎千金薛思楠見了不依,嚷開來:“快叫晴兒站過來,休想站在那裡給你主子通風報信兒。”
長寧郡主恍然,搖著團扇輕哼:“怪道臨安有恃無恐,原是打的這個主意,晴兒你快過來,替你主子自罰一杯。”
長寧郡主的婢女綠腰,麻利的倒了杯酒塞進孟清辭手裡,眉開眼笑:“快喝罷,開席第一杯賞給你了。”
“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奴婢哪有這個膽子徇私。”孟清辭心裡叫苦,麵上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一副有苦說不出的看了眼傅靜妤。
嘴上如此說,但長寧郡主叫她罰酒,她卻不能犟著不從,勉強接過酒杯賠笑:“要說這樣的瓊漿玉液哪裡是罰奴婢,明明是各位主子疼奴婢,奴婢舔顏幫著主子們嘗嘗味兒。”
說罷,孟清辭一仰頭,一飲而儘,不想給她的不是什麼果酒,而是一杯烈酒。麵上立時浮起兩朵緋紅,一雙妙目也霧濛濛起來。
眾人見晴兒摘乾淨了自家主子,話兒說的漂亮,又是這樣的爽快,不免又敬佩傅靜妤幾分,不虧是出自百年世家傅氏的姑娘,不僅自己本事,連身邊的婢女都調教的格外伶俐。
傅靜妤知道孟清辭的酒量,見其情狀便知酒烈,忙給芸箋使眼色,對眾人打趣:“你這個貪杯的饞貓兒,這會兒成了醉貓,哪裡指望你伺候,莫要賴在這裡討巧,速速下去醒一醒。”
芸箋忙上前扶著明顯晃了身子的孟清辭出了水榭去醒酒,孟清辭走前還誇了一聲‘好酒’,又引來水榭內一片鬨笑。
都是頑慣了的,規矩自不必提,傅靜妤將紅綢花仍在臨安郡主懷裡,咚咚擊鼓聲響起。
芸箋扶著孟清辭到公主府裡,專為待客更衣、歇息的廂房,孟清辭暈的厲害,撐在軟榻的小幾上,從腰間荷包裡取出一顆醒酒丸乾嚥了。
“每次都是果酒,怎的給你灌這樣的烈酒?”芸箋蹙眉,給她倒了杯茶水。
孟清辭沒喝,略緩了緩神兒,拉著芸箋:“你去馬車上把主子的常服、舞衣還有胭脂水粉取來。”
“你察覺出什麼了?”芸箋疑惑,又擔心她:“你這個樣子獨自在此處,能行嘛?”
“我醉這樣,哪能細想?隻是事出反常必有蹊蹺,咱們有備無患,誰叫主子如今站的高,總有不想咱們好的。”孟清辭垂眸:“放心,吃了醒酒丸,不出半個時辰,酒勁兒就散了。”
多年的默契,芸箋覺晴兒說的有道理,不再耽擱,掩好廂房的門,腳下步子飛快,打算快去快回。
水榭裡,行令過了幾輪,紅綢花再次落入臨安郡主懷裡,她不依的耍起賴:“你們欺負人,合起夥兒來算計我一個,否則怎麼次次都是我?莫不是要灌醉我?”
“就說你會耍賴,算起來咱們也沒比你少被標中,是你自己不濟,沒有拿手的一技之長,隻能灌酒,自然醉的快。”長寧郡主嗤笑,又逗她:“你不如祈禱一番,好叫傅姐姐莫要標中你。”
薛思楠忍不住嬌笑:“沒了晴兒,她就是求大羅神仙也不管用的。”
傅靜妤隻覺她們貧的很,偏臨安又是個經不住撩撥的,三言兩語便兩頰氣鼓鼓了,傅靜妤見了無奈的搖頭笑而不語。
臨安郡主不屑的撇嘴:“誰要求爺爺告奶奶,不如本郡主自己求自己,哼,換我來做令官兒,好叫傅姐姐歇一歇,看哪個還能標中我不成。”
傅靜妤觀臨安郡主卻喝了不少,不好駁她麵子,掃了大家的興致,隻能坐下陪席行令。
隻三兩局下來,她便覺出不對勁兒,未及細想,紅綢花便標中了她,傅靜妤隻得依令抽簽受罰,便見簽上寫著:要一舞《洛神飛天》,正是去歲她春日宴上與太子定情的舞曲。
盧清盧清婉瞥見傅靜妤覽簽後神色微異,心下好奇,上前將令簽從傅靜妤手裡抽出,漫不經心的打著團扇,細看令簽上的小字,‘咦’了一聲,目光在眾人見掠過,輕哼:“真是奇了,若是旁人抽了這一簽,還非要罰酒不可。”
薛思楠性急,催促她:“你少要危言聳聽,快快說來,究竟罰了什麼。”
盧清婉偏不疾不徐,吊足了眾人胃口才罷,把令簽在眾人眼前晃一圈兒:“怎麼樣?在座除了傅姐姐,誰會跳《洛神飛天》?也不知是哪個促狹鬼放進來的令簽。”
“虧了還我做令官,叫傅姐姐抽了,否則又要我喝酒。”臨安郡主聽了憤然,酒勁兒上來,言語顛三倒四,她將鼓槌扔在一邊,一手支著暈乎乎的腦袋。
長寧郡主悠然淺笑:“豈知不是天意,去歲春日宴上,傅姐姐一舞驚為天人,咱們也不人人皆見了,今日偏巧,倒叫咱們一飽眼福。”
傅靜妤揚名於此舞,她若是此時選擇罰酒不跳,反到顯得沒有氣度,並不推辭,帶著婢女去更衣。
傅靜妤甫一離去,水榭內眾貴女神色各異,有的隱含期待,有的佯作臨湖賞景,氣氛竟陡然微妙起來。
滿京畿的貴女,誰人不曉得長寧郡主癡心顧太傅之子顧淮序,而顧淮序因去歲春日宴上對傅靜妤情根深種,私下裡都猜測,若不是太子捷足先登,說不得和傅靜妤訂婚的便是顧淮序了。
今兒這事兒,長寧郡主幾乎毫不掩飾,難怪要支開人家的婢女,原是打的這個主意。
如今傅靜妤是準太子妃,再叫春日宴上舞蹈與眾人,豈不是要她難看,長寧郡主這招辣的很,傅靜妤進退皆難。倒是傅靜妤坦然領受,這份氣魄更叫眾貴女折服。
傅靜妤進了廂房,見了還有三分醉意的晴兒,妝台上放著舞衣胭脂水粉等物,知晴兒慮事周全,心中悶氣消了一半兒,斜睨她一眼:“你今兒醉的倒是不冤枉,這無妄之災,有一半是衝著你來的。你招來的桃花,我這個做主子的還要為你遮掩,沒處說理去。”
不似平日嫻靜溫婉,又似不解氣的啐一句:“顧淮序屬狗的不成,要我為他對你見不得人的心思做擋箭牌,還擺不平自己的爛桃花,什麼才華斐然的貴公子,沒能耐的狗男人。”
孟清辭、紫芙、芸箋、春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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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鴿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