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歸來 008
011
一石二鳥。
沈安寧是掐著點回來的。
除了用膳時間,還十分貼心的給二人預留了調、情相處時間。
當然,陸綏安若有那意思的話。
她記得前世陸綏安是在入宮後一日離京的,而當晚他便破天荒地宿在了她的屋子裡,那是他們成親半年以來第三次圓房。
之所以記得那樣深刻,是因為他們親密的次數本就不多,而那晚,陸綏安在行房之時,破天荒的衝她開口說了一句:羅家的事情已經推了。
陸綏安的話本就不多,行房多是乾澀而機挾的律,動,像是完成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沈安寧往往疼痛難忍,其實兩人都未見得能得多少樂趣可言。
可是,那晚,他那樣隨口的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卻讓病了五六日,甚至壓抑了整整半年情緒的沈安寧驟然情緒了失控。
她為配不上他而低微卑賤,她為不能為陸家開枝散葉而難過和焦慮,更為家中為他再娶和納妾而痛苦和酸澀。
她以為再娶之事已然板上釘釘。
沒想到卻在那晚迎來轉機,一切峯迴路轉。
沈安寧第一次在行房過程中主動攀附上了他的肩,埋在他的胸前委屈嗚咽的哭。
而對於她的失控,他雖未曾開口勸撫,可那晚的行事,卻明顯比前兩次要順暢些許。
那是成婚半年以來,沈安寧頭一次淺嘗到了些許魚水之歡的滋味。
僅僅隻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半年的委屈和憋悶瞬間化為烏有,哪怕第二天承受到了來自房氏的所有怒火,被她打得頭破血流,被她人前屈辱罰跪,心頭依然為前一晚的親密而冒出一絲絲甜。
而亦是自那晚以後,沈安寧亦敏銳的察覺到了丈夫或許更喜歡主動的人,為了取悅他,矜持而卑微的她丟棄了所有的自尊和自愛,像個沒有任何羞恥心的蕩,婦般,不知廉恥的主動向他邀請和示好著,主動向他求歡索愛著。
她像是陰溝裡的蛆,於黑暗中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觀摩著他的神色,他若神色輕鬆,她便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求索,他若神色不睦,她便安安靜靜與他合衣而眠。
她為他的不拒絕而欣喜欲狂,而放浪放蕩,她為他的冷漠拒絕,而輾轉反側,而羞恥崩潰。
她的世界早已沒了自我。
而今回想起來,豈止是低微到了塵埃,簡直沒了個人樣。
“夫人當真要將那鴛鴦塞到世子屋裡?”
晚間的氣候宜人,不如白日那般悶熱,侯府的庭院極美,而川澤居又被水榭合圍,沈安寧彷彿徹底釋放了天性,回到了靈水村那般,褪下鞋襪,同白桃一同坐在湖畔邊泡腳納涼。
浣溪在一旁為她打扇和驅趕蚊蟲。
湖畔的光和頭頂的月齊齊投射在湖麵,竟美得如夢似幻。
前世,整整七年,她都悶在了狹小的廚房,亦或者困在內院,悉心打理,日日等候,她翹首以盼,盼得陸綏安十天半個月的一次臨幸。
哪怕明明知道他並不會來,依然會將一切料理好,她日日忙得似個陀螺,不停轉悠,隻為一個萬一,萬一他來了呢?
七年的時光裡,她再也沒有抬頭見過天,看過月,玩過水,賞過景。
而今,才驚覺一切美好的事物從來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壓根不必去攀附遠處的孤峰。
聞白桃此言,沈安寧隻難得怡然愜意道:“鴛鴦是雪居出來的,沒準那位世子爺會愛屋及烏呢?”
沈安寧悠悠打趣著。
白桃聽不懂沈安寧話中的淡諷,卻道:“可是……可是世子今日分明拒了羅家,亦沒有要納妾的意思,何況夫人與世子成親不過半年,連侯爺和大太太都沒催過您,夫人何苦……”
白桃有些不解。
夫人分明那樣在意著世子,前幾日分明還因羅家一事氣得一度吐血,怎麼一夜之間……好似變得沒有那麼在乎呢?
沈安寧輕晃著水中的腳丫子,垂眸淺笑道:“推了一個羅家,還會再來一個王家,一個張家,一個李家,世子不可能永遠拒絕,於其將來因著這樣的事日日跟錦苑那頭,日日跟世子鬥法,倒不如未雨綢繆,提前塞個人去好堵住他們的嘴,何況,左右不過一個通房罷了,再者,當年母親久不見動靜,也將李姨娘抬了上來,我從前就是太過執拗了惹世子不喜不說,自己個還過得並不快活,今後,定要時時朝母親看齊。”
白桃初聽這話覺得有理,可細想,又總覺得有哪兒不對。
她還是不明白,滿院這麼多人,夫人為何單挑那個處處頂撞她們,令人生厭的鴛鴦?
正還要發問時,這時沈安寧將泡涼的腳從水裡伸了出來,點了下白桃的鼻尖道:“好了,正房那邊該差不多了,時辰也不早了,該回了。”
浣溪立馬取來巾子為沈安寧擦拭,沈安寧未著襪子,直接蹬著繡花鞋,挑著燈籠,主仆三人悠悠而回。
而剛繞過水榭,便遠遠見整個院子燈火通明,像是出了什麼事情,不久,遠遠看到紅鯉挑著燈籠領了二人入了正院。
沈安寧等人對視片刻,浣溪眼尖道:“瞧著像是雪居的人。”
白桃反應過來,道:“是大姑娘跟前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池雨。”
沈安寧反應過來,定是出事了,遂不在耽擱,立馬趕回了正院。
方一踏入正院,便見鴛鴦趴在池雨肩頭嚶嚶哭泣,一口一個抽泣著,傷心欲絕的喊著:“不活了,倒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沈安寧一怔。
這時紅鯉眼尖的迎了上來,沈安寧道:“發生了何事?”
紅鯉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見鴛鴦陡然間從池雨肩頭噌地一下抬起了頭,腫著一雙核桃眼,咬牙切齒一臉怨恨的衝她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是故意引我入局,好讓我惹世子的厭棄對不對,你這個毒婦,難怪太太討厭你,就連世子也厭棄你,你這般心狠毒辣,早晚會遭報應的——”
鴛鴦羞憤至死,氣血上頭,忍不住將所有的恥辱全都算在了沈安寧頭上。
白桃氣得跳腳,正要“磨刀霍霍”,然而還沒來得及發作,便見沈安寧淡淡抬手,止住了她的上前,隻一步一步行至鴛鴦跟前,平靜而淡然的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太太要為世子納妾,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世子和陸家的子嗣著想,我欣然鬆口,預備親自挑幾個合心意的侍奉世子,我念及你原是大姑娘身邊伺候的,自要比旁處的更要伶俐討喜幾分,遂第一個選了你,選了你後亦是親自召見問詢了你的意見,我問你可願意侍奉世子,你是怎麼回答的?你說你願意!”
“好,我應承你,若是世子今夜留用你,明日便將你抬做通房,此事亦可是你滿口應下的!”
“我們二人有商有量的結果,既無哄騙,又無強押,是你一心想要攀高枝,卻又無用攏不住世子的心,如今算盤落空,怎麼反倒是算到我頭上來了?既然一開始就沒有那個金剛鑽,就彆攬下這個瓷器活!”
“再退一萬步說,你為仆,我為主,究竟是府中哪個教養媽媽教出你這等刁奴來,讓你這樣指著我的鼻子說話的,我明日倒想與她親自討教討教!”
沈安寧盯著鴛鴦的臉一字一句說著。
她字字句句有理有據,言言語語邏輯縝密,條理清晰,氣勢更是一刻比一刻足,竟一下子懟得鴛鴦啞口無言。
而從沈安寧的隻言片語中,眾人便也很快理清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夫人竟要將鴛鴦抬做通房?
鴛鴦哭哭啼啼的從正房跑出來,這是不爭氣,沒能入世子的眼不說,還遭了世子的厭棄?
此事一經袒露,瞬間羨慕有之,嘲笑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眾人神色不明,嘲弄地目光更是瞅得鴛鴦臉色慘白一片。
而沈安寧說完此話後,眼裡便再沒了此人,隻將她當成了螻蟻般,再未曾吝嗇半分目光,隻將視線落到了一旁的池雨臉上,定定的看著她,一瞬間收起了方纔的淩厲,微微淡笑著道:“這大半夜的,池雨姑娘怎麼來了?”
許是說這番話時沈安寧的眼神有些迫人,又許是沈安寧神色轉變太快,快到竟讓池雨都沒由來心中一凜。
池雨心中忍不住微微一跳。
心道,這位世子夫人今兒個好生威武,差點兒讓她不認出來了,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女人,還是從前那個卑微老實的世子夫人麼?
心中這般納悶想著,嘴上卻道:“方纔夫人院裡的紅鯉姑娘突然來到雪居通傳,說讓即刻來川澤居領人,奴婢也不知發生了何事!”
說話間,池雨看向懷裡的鴛鴦,隻見鴛鴦今兒個特意精心梳洗打扮了一遭,描了柳葉眉,抹了大紅口脂,還換了一襲淡紫色齊胸襦裙,外罩著同色紫紗,薄薄的紫紗下一對藕臂若隱若現,平白嫵媚勾人。
鴛鴦相貌雖算不上上乘,卻有一副傲人飽滿的好身段,穿上這樣一襲紫色紗裙,更為其平添了幾分嫵媚動人。
又見鴛鴦此刻目光躲閃,委屈又難堪,便也猜了個**不離十。
沒想到這死妮子,竟起了這等歪心思。
原來,今日陸綏安一踏入正房便被一股胭脂俗粉之味熏到了,再一抬眼,一張豔俗的臉諂媚靠來。
鴛鴦當初自請來侍奉新夫人,自是起了些花花腸子的,世子風神俊朗,宛若天人,不單單是她,院裡哪個小丫頭不曾偷偷動過歪心思,隻是入川澤居大半年來,世子踏入此處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彆說她,就連那沈氏都沒多少機會近親世子,哪裡還輪得到她?
鴛鴦本淡了心思的,卻不料今日沈氏主動尋來,隻覺得天上掉下來一塊餡餅,恰巧落到了她的頭上。
她暗慕世子已久,又做著一步登天的美夢,好不容易天縫裡露出來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自是使出渾身解數也要籠住世子。
卻不料,世子連個正眼都沒有看她一眼,隻問了那沈氏下落,便命她退下了。
沈氏不過是個山溝溝裡長大的鄉野丫頭,論出生甚至不一定比得上她,世子怎麼可能瞧得上她?
當即心一橫,隻衝過去,一把抱住了陸綏安的腳,一邊為其脫靴,一遍將高聳的酥,胸,不斷往上湊著,媚眼如絲道:“夫人……夫人走遠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奴婢……奴婢先侍奉世子更衣就寢——”
卻不料,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腳踹翻在地。
鴛鴦痛苦扭曲的死死捂著心口,還來不及呼疼,一抬眼,隻見陸綏安板著臉一臉陰沉的看著她,嘴上喚起了人來,怒不可遏道:“她是哪個院裡來的?”
“讓雪居派人將人領走!”
那一瞬間,世界轟隆一聲巨響,鴛鴦臉色慘白一片。
“既如此,那池雨姑娘暫且將她帶去罷!”
“大姑娘那裡,改日我再同她解釋。”
弄清楚來龍去脈後,沉思片刻,沈安寧如是說著。
卻未料鴛鴦當真怕了,噗通一下跪在了沈安寧腳邊,死活都不願意離開,她若就這樣去了,往後哪還有臉麵在雪居,在侯府待下去。
池雨見狀,也有些遲疑道:“夫人,要不您看還是先讓鴛鴦暫且留下,待世子消了氣說不定——”
池雨還想同鴛鴦求情。
卻見沈安寧側身給她們讓出一條道來,道:“世子就在裡頭,不若池雨姑娘親自去跟世子求情罷。”
池雨見狀,終是神色一凜,將鴛鴦連拖帶拽的帶走了。
送走前世這個雪居的“細作”後,沈安寧終是微微鬆了一口氣。
白桃追問她挑選鴛鴦的原因,隻因她想借他陸綏安的手,替她親手趕走鴛鴦這個“細作”。
是的,鴛鴦是前世雪居那位留在她院子裡的暗哨,沈安寧與陸綏安夫妻二人之間的事瞞不住她陸安然的眼。
而那位正主暗暗惦記了她的子由哥哥這麼多年,如今被她自己的人“覬覦”了,不知道一會兒她那雪居會不會熱鬨起來呢。
一時二鳥戲碼,又何樂而不為呢。
隻是,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惹得他陸綏安動此大怒。
依照前世沈安寧對他這位夫君的瞭解,料想他今日不會給她好臉色。
那正好,剛好省去了今夜的客套——
這樣想著,沈安寧微微撥出一口氣,調整了一番氣息後,緩緩踏入了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