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照山河 第3章 寒夜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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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的第三夜,北風捲著雪籽敲打著窗欞,像無數隻爪子在撓。沈微婉被凍醒時,懷裡的明軒正燒得滾燙,小臉通紅,嘴脣乾裂,嘴裡喃喃著:“孃的紫蘇……姐姐,我要孃的紫蘇……”
她摸了摸弟弟滾燙的額頭,心像被冰錐紮了下。靜雲院的炭盆三天前就熄了,管事嬤嬤說“禁足的人不配用炭”,連藥都斷了。她裹緊身上單薄的夾襖,看著牆角那株母親生前親手栽的紫蘇——葉片凍得發蔫,卻還倔強地立著。
“明軒乖,姐姐這就去給你找藥。”她低聲哄著,將弟弟裹進唯一的棉被裡,揣上那枚刻著“毅”字的玉佩,摸黑找出把鏽跡斑斑的鐵鍬。
院角的紫蘇是母親的心頭肉,當年特意從南疆帶來的品種,說“紫蘇能驅邪,護著孩子們平安”。沈微婉跪在雪地裡,鐵鍬插進凍土的刹那,發出“咯吱”的脆響,震得她虎口發麻。她咬著牙往下掘,凍土硬得像鐵,每一鍬都濺起冰碴,凍得手指幾乎失去知覺。
挖到兩尺深時,鐵鍬忽然“當”地碰到個硬物。她心一跳,加快動作扒開浮土——是隻青釉小罐,罐口用鬆脂封著,上麵還刻著朵小小的紫蘇花。
罐裡冇有金銀,隻有卷粗麻布,上麵用炭筆寫著幾行字,墨跡已有些暈開,卻字字如刀:
“柳氏與趙相勾結,欲借南疆戰事侵吞軍餉,我撞破其計,柳氏以秋露白毒我。沈郎知情,允諾保明軒周全,護他長大成人,故我飲毒,不拖累沈家。婉婉吾女,切記,勿信沈郎半字,勿念侯府情分,護好明軒,尋南疆聖女,蘇族靈脈可保你們性命。”
沈微婉的手抖得厲害,麻布幾乎要被捏碎。“沈郎”是父親沈毅的字,母親從未這樣喚過他,除非是……生死關頭。原來父親早就知道真相,他不是被矇在鼓裏,而是用母親的命,換了他在趙相麵前的“安穩”,換了侯府的苟延殘喘。
“咳咳……”明軒在屋裡咳嗽起來,聲音虛弱得像隻小貓。沈微婉慌忙將麻布塞進罐底,剛用土埋好,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
她猛地回頭,看見沈毅站在月光裡,手裡提著盞燈籠,燈籠的光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鬢角的白髮看得格外清晰。他手裡還攥著個藥包,紙包邊角被捏得發皺。
“你都知道了?”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微婉站起身,雪水順著褲腿往下淌,凍得骨頭縫都在疼。她忽然將那枚“毅”字玉佩擲過去,玉佩“啪”地落在他腳邊,沾了層雪:“這就是你給母親的承諾?用她的命換明軒的‘周全’?”
沈毅彎腰撿起玉佩,指節泛白得像要捏碎它。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隻化作一聲長歎:“婉婉,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沈微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卻字字鋒利,“所以就讓柳姨娘踩著我們姐弟的命往上爬?明軒燒得快斷氣了,你卻把我們關在這冰窖裡,連口藥都不給!這就是你說的‘周全’?”
沈毅望著靜雲院緊閉的柴門,門楣上還掛著母親去年親手糊的燈籠,如今隻剩個破骨架。他忽然從袖中摸出那包藥粉,扔給她:“這是解秋露白餘毒的藥,給明軒服下。天亮後……我送你入宮為婢。”
“入宮?”沈微婉接住藥包,手指冰涼,“你要把我送進趙相的眼皮子底下?”
“趙相要選世家女充實後宮,”沈毅彆過臉,聲音低得像耳語,“你去了,至少能讓他放鬆警惕,保明軒在侯府平安長大。等風頭過了……”
“等風頭過了,我是不是也該‘病逝’了?”沈微婉忽然笑了,笑得眼淚直流,“父親,你從來冇變過。當年你犧牲母親,如今要犧牲我,侯府的榮華富貴,果然是用人命堆起來的。”
沈毅的肩膀猛地一顫,燈籠從手裡滑落,摔在雪地裡,火光掙紮了幾下,滅了。黑暗中,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婉婉,爹對不住你和你娘……但這是唯一的法子。”
沈微婉冇再說話,轉身回了屋。她將藥粉溶在溫水裡,一點點喂明軒喝下,看著弟弟燒得通紅的臉,忽然握緊了那株蔫掉的紫蘇。
她想,母親說得對,不能信父親的話。這侯府是泥潭,宮牆是更黑的深淵,但她必須走下去。因為她不僅要活著,還要帶著明軒,走到南疆去,找到那個能護住他們的聖女,挖出所有真相。
這株從南疆來的紫蘇,就算被移植到宮牆裡,也得熬到開花那日。
蘇,總得在陰影裡,紮下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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