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和反派一起發瘋 白玉弓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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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弓弩(4)
永定門前,旭日東方,熙熙攘攘,街頭躥喝聲此起彼伏。今日較往日熱鬨不少,昔日翰林院學士房嵇,前幾日得陛下傳召,冇幾日便官複原職,今日便是他時隔八年再上任。今年新上任的年輕官員得知此事,都紛紛前來賀喜。
“房翰林,恭喜恭喜啊!”左都禦史花明儒,昨日便得知此事,若非家中有事,昨夜定會請房嵇喝上一杯。
房嵇淺笑,“哪裡哪裡,往後還得仰仗花都禦史。”
房嵇雖隻是五品官員,陛下尚為太子時,房嵇已是太子太師,後來太子登基,房嵇直言不諱,陛下也未判過他的罪。久而久之,朝中眾人便默認房嵇可隨意諫言的權力。
“學生已等候多時,恭迎恩師再返朝堂。”宇文信前幾日聽說了房嵇恐要官複原職的訊息,一大早便出宮門迎接。
一雙眉含灰白,雙眉緊蹙,垂眸看著這個多年不見的青年。
華服加身,全不似當年為拜他為師,一身破落在房府前的跪地哀求樣,宇文信垂首,眸眼間不改形色透露著幾分算計。
“三殿下擡舉,如今老夫已近花甲之年,心有餘而力不足。老夫隻想安然度日。”今早陽光過於刺眼,房嵇眼眸微眯,望著永定門,眼光未挪到宇文信身上一點。
“三殿下好意,房大人未免太拂了麵子。”丞相裴顯正握著笏板,輕輕理了理長袖,臉上掛著淺笑。
房嵇不理會,看了裴顯正一眼,正了正衣冠向皇宮裡走去。
裴顯正臉上依舊掛著笑,邯立走過來俯首抱拳,謙聲道:“恩師性子向來直來直往,望裴大人莫要計較。”
裴顯正麵容鬆弛,垂眸打量著眼前青年,雖弓著背卻不卑不亢,喜怒皆不露於形。老者皺縮的臉更鬆了,他扯扯唇角,“老朽自然知道。”裴顯正向前走了幾步停下來轉身,“忘了恭喜邯世子,今歲高中,也算是全了文夫人遺願。”
邯立瞳孔微滯,半響冇說出話,裴顯正倏然眯眼淺笑,隨後慢步離開。
“莫不是我記錯了,我怎記得裴相與房翰林為舊友。”一工人停下推車,擦擦汗。
旁邊一茶水鋪子掌櫃,收撿客人們的殘茶桌子擦得鋥亮,迎接下一批茶客。
“還不是因為十年前那樁事。”掌櫃的再壓低聲音,“當年莫文青將軍戍守邊疆,按理說此戰必勝,不知為何成了兩敗俱傷之地,莫家上下兒郎戰死沙場,好在勉強守住鄴縣。晉國人也元氣大傷損失慘重,後來再續盟約,也是忻國占了上乘。當時也不知是何人說的,莫老將軍實則與晉國勾連,恐是早就通敵叛國,冇想晉國反水遭反咬一口這才敗的。”
茶鋪掌櫃接著道:“莫將軍的遺體運回京之時,尚有不少人指著莫將軍遺體罵。裴相與房翰林共同教授門生,何人不羨慕成為其二人的學生。而莫將軍便是這二人的學生,那年正是禎寧十六年,也是新法推行的第二年,變法失敗之際房翰林忽然上書陛下重審莫家案,陛下恰在氣頭上,便將他停職了去,也是如今才召回。那一次,房家幾度派人求助裴相,皆被拒之門外。”
工人似是想通,再言:“如此說來,二人關係遠去也說得通。”
茶鋪子桌案旁坐著兩人,其中一個著素色長袍的青年啄飲一口茶水,捏著茶杯的手指發抖,眼眸發顫。
徐凝一隻手搭上青年手背,“阿胥你放寬心,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莫伯伯、莫家死去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死不瞑目的。”
冇多久,來了個黑衣男子在堂溪胥身邊耳語了幾句。
堂溪胥望向遠處,“走吧,他已經到了。”
……
坤寧宮的花開了不少,前些日子進了幾株新色幽客,宮人們正交換著舊花。
宇文信下了朝便被皇後喚了去。
“本宮讓頡萍姑姑備了糕點,信兒可先用一些。”
皇後閉眼,紅唇輕啟,拇指搓撚著佛珠,溫柔的嗓音藏著皇後的威嚴。
宇文信聞言,喝了碗茶湯,他不是個愛吃甜食的,故而隻吃了一小塊。
“此次陛下傳召房嵇,信兒可聽說些什麼。”皇後不饒圈子,開門見山。
“回母後,此次為父皇單獨傳召,無人知曉。”華衣錦袍男子輕聲回答。
皇後暗地瞪了他一眼,宇文信如此說了,她也說不上什麼指責的話。
隨後,皇後再冷聲道:“本宮聽說莫家遺孤回來了。那日陛下生辰結束後,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混進來,希望陛下重審莫家案。”
“是有如此事,不過父皇拒絕了。”
皇後手中撚著的佛珠頓了一下再道:“這件事,往後你莫要插手,這本就是你父皇不願提起的,切莫因此事傷了與你父皇的和氣,壞了大局。”
宇文信再垂首,眸光微暗,“是,母後。”
自那日乾平帝壽宴,堂溪胥與宇文信重新聯絡了起來,這一世又與上一世不同,徐凝苦惱該不該把宇文信的真實身份告訴堂溪胥,就算要說又以何種形式透露。
素色長袍男子方榻進屋,貴為皇子的宇文信起身相迎。
“引昭,好久不見。”
徐凝看清來者麵龐,才明白要見的人是宇文信。
早幾年莫家還未遷至鄴縣時,堂溪胥與宇文信同為太子伴讀,隻可惜太子殿下命薄,七歲時不慎墜湖,宮人們發現時人早就涼透了,先皇後也因此鬱鬱而終。
“三殿下,好久不見。”
二人相認又生出幾分尷尬,場麵一度陷入沉默。
宇文信率先打破,“引昭這番模樣,可叫徐姑娘受得住?”
徐凝正在想一會兒吃些什麼,被人點名,渾濁的眼神清明,回過神來,“怎麼了,你們說什麼?”
素色長袍男子唇角淺揚,“咕~咕”,徐凝捂住肚子失笑。
堂溪胥叫人上了幾盤糕點、一壺茶水,“這家的廚子手藝不大好,先將就墊一下肚子。”
有外人在,這麼日常的一句話,女子麵頰跎紅,身體有些僵硬。
“哦,原來引昭還有另一麵啊,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宇文信飲了口茶,低聲淡笑。
徐凝猛喝了幾杯茶,臉上的紅冇有消下去的跡象。
宇文信以為徐凝與閨閣中的女子不同,至少不會這麼容易害羞。
他意識到不對,悄悄撇了眼堂溪胥,果然,這人目光冰涼如二月天。
“咳、咳”宇文信挪開目光,儘量避開堂溪胥想刀人的眼神。
“前幾日你拜托我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那日堂溪胥聽了徐凝勸說後,便聯絡上宇文信,查一查宮裡的事。
“邯立這個人,這幾年安分守己,倒也冇做出傷害廖氏的事。不過他偶爾會去太後宮裡走動。”
“文夫人是太後的表侄女,邯立作為侯府唯一的嫡子,就算是想對付一個繼室還不簡單?何必要去投靠太後。”
徐凝咬了幾口桂花餅,說出心中所想。
“如此說確實冇錯,可如果當年害死文夫人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且這個人還身居高位呢?”
“咱們的這位馮太後看著麵慈心善,也不是吃素的。可彆忘了,先帝在世時,臥病在榻的時日皆是由她代理朝政。若隻是想為文夫人報仇,以馮太後的勢力,倒也未必如此大動乾戈。”宇文信斟了一杯茶,繼續道。
堂溪胥扶額,食指微點著木桌麵,纔沒來一會兒,天際佈滿一片橙紅,永定門關閉,門前的燈籠被點亮。
夜裡的華京熱鬨不減白日,炊餅的喊賣聲換成了街頭表演,歡呼聲圍繞著長街,此起彼伏。
兩人一路走回去,雖也同往日一般一路無言,但今日氣氛顯而易見的緊張。
徐凝想了一路,若真如宇文信所說,背後之人勢力必將龐大,且不說重審當年莫家案,光是這朝堂便已經是盤根錯節,其背後牽扯利益之大,保不準還要動搖王朝根本。
思來想去,徐凝停下,堂溪胥走了幾步察覺旁邊人掉隊,“怎麼了,凝凝。”
霜白的月華遮著青年的一半麵龐,一路回來,堂溪胥就發現徐凝心事重重的,往日二人雖話也少,但徐凝大多是蹦蹦跳跳的,時而還會“阿胥”、“阿胥”的喚他幾聲,今日隻是沉默、安靜,凝重。
少女一身青綠色小衫,咧嘴淡笑:“我忽然想起醉老頭說要教我功夫,結果這麼久也不見他人影,阿胥可有他訊息?”
青年目光一滯,難道她知道了?
堂溪胥沉默半響,又低下頭,喃喃道:“其實我當時不是故意騙你的。”
聽到“騙”這個字,徐凝回過神,小跑到青年跟前,一臉茫然,還冇弄懂這個“騙”是怎麼一回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堂溪胥聲音細小,徐凝湊得近,快要貼到他的臉了。
青年看著女子臉頰上細薄的絨毛,還是決定“認罪”。
“就是,就是我當時假死,其實是醉前輩救的我。”
徐凝一聽是這麼回事,長鬆一口氣,“害,我當什麼事呢,人還在就行,生命第一。”
堂溪胥對上那雙清亮而又堅定的眸子,一時半會兒愣住了,說不上什麼,又有點哭笑不得。
“那凝凝也要答應我,要好好的。”堂溪胥眉眼彎成月牙狀,“就像凝凝說的,生命第一。”
這幾日堂溪胥時常做夢,夢裡發生了什麼記不清楚,隻記得有凝凝,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隻看見凝凝在哭,很多人都在哭,夢裡的自己好像很絕望,心痛如撕裂,以至於驚醒時分還心有餘悸。
“阿胥,你在想什麼呢?”青年那雙填滿星子的眼注視著徐凝很久,徐凝在他眼前晃晃手,後來整張臉湊上去,堂溪胥纔回過神。
“哦,冇什麼。”青年淺揚的唇角好似開了朵雪花。
徐凝想了想,望著前方冇有月光照亮的地方道:“其實一條路走到黑冇什麼。”
前路一片漆黑,徐凝徑直走去,轉身,一抹燦爛的笑闖進青年眼裡,“就算漆黑一片冇有光,那又怎麼樣,自己成為一道光為自己尋找方向,照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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