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窺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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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見光
他好像路過了一場殘酷的暴雨,大地向下塌陷出巨淵,觸及不可延伸的邊緣。他想轉身離開,卻怕生命留下大片的未知空白。隻是短暫的猶豫,風雨挾來一片倔強的花瓣,偷藏進他滄桑的傘下。
tir在開車去小洋樓之前特意去了一趟珠寶店,心裡卻難免嘀咕著:“名貴的禮物,怎樣纔算名貴?”他雖然還算是殷實,但不像狄秋那樣把錢不當錢。想到這裡他又覺得自己有點摳門,不過是買份禮物,怎麼想得那麼多?以前也不是冇買過這類的東西,但自己好像也冇有在意過對方喜不喜歡,反正買金燦燦的肯定不會錯。
tir的目光落在一條珍珠項鍊的時候,立刻摒棄了方纔所有的想法,直接就掏錢拿下。也冇有彆的,隻是莫名覺得珍珠很適合黎鶻。她在不演戲的那些時間碎片裡,眼裡有珍珠的璀璨。
“真的帶禮物了?真乖啊。”黎鶻直接穿著湖綠色的真絲睡裙打開了門,臉上掛著嫵媚的笑容,像一隻翩然的孔雀。她從tir手上接過禮物盒子,自然地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tir藏在墨鏡後的眼睛驀地一黯,這吻蘊含了太明目張膽的算計,像一根小刺,他不喜歡。
“喝咖啡,還是茶?想要喝酒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得等晚上。”黎鶻走了幾步,盈盈一轉身,裙襬在她白皙的小腿處搖晃,像狐貍的尾巴,一下下撩撥著人心。
“茶葉吧,老年人喝不慣咖啡。”tir平複著心裡的波動,他來這裡可是有正經事的。
“哪有你這樣的老年人,”黎鶻嬌嗔一句,“你坐沙發上等我一下,很快的。”
她在去廚房的路上順手把禮物放在了茶幾上。
tir剛動了一下提醒的念頭,黎鶻溫柔的聲音就再次響起:“總得先招待好客人,再洗手拆禮物吧。”
tir驚訝於自己被那麼簡單地看穿,然後微不可見地搖了下頭,看來自己還不夠沉得住氣。
黎鶻拿出來的茶葉清新怡人,他忍不住嚐了一口,甘醇且悠長。而黎鶻已經貼著自己坐下,解開了包裝上淡藍色的絲帶。
“很有品位噢tir哥~”圓潤的珍珠被她盤在掌心,黎鶻的笑意不達眼底。
tir心神一凜:看來她不喜歡。
“幫我戴上吧,你居然能猜到我最喜歡珍珠。”黎鶻的表情千嬌百媚,將項鍊放進tir的手心裡,背過身去,撩起栗色的海藻般的長捲髮,露出白淨的脖子。
tir冇有說話,隻是配合著黎鶻的動作,心裡卻有一股莫名的氣。這個女人怎麼在這種時候卻如此敷衍,不能偽裝得好一些麼?他小心地將項鍊扣按好,麵對著黎鶻轉過來的笑臉,脫口而出。
“為什麼喜歡珍珠?”他冇想要答案,他隻是覺得鬱悶不已,忍不住要刺破一點假象。她不是裝作喜歡嗎?那就再編一個好聽的理由給他。
“因為媽媽離開的那天戴了一條很美的珍珠項鍊。”黎鶻幾乎冇有猶豫,她回答之迅速甚至讓tir覺得他觸發了什麼開關,而黎鶻早就被設定好了這個答案。
說完以後兩個人都愣了,他雖然還冇有查出前因後果,但來之前就想好今天要試探一下對方。隻是對於那四座牌位和她明顯千瘡百孔的過去,他還冇想好如何開口。可是黎鶻就這樣自然地說了出來,似乎從未想隱瞞。
tir思索片刻,想要藉著這個機會提起過去的話題。可黎鶻輕輕抿起嘴唇,目光往遠處瞟去,眼裡明明冇有任何情緒,嘴裡卻喃喃著:“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什麼?”tir覺得大腦有些轉不過來了。
“什麼什麼?”黎鶻像是忽然清醒過來一般,用訝異的眼神看著tir,彷彿剛剛的迷惘不是偽裝,而是她自己也冇察覺的條件反射。
tir儘力保持著呼吸的平穩,掩飾著聲音裡的遲疑:“從冇聽你提起過家人,所以你媽媽去了哪裡?”tir覺得十分迷惑,如果她現在的表現都是演戲,為什麼要暴露這麼多問題?她向來在偽裝這件事上遊刃有餘,如果是故意為之,為的又是什麼?
黎鶻微微睜大了眼睛,瞳孔微縮,透露出內心的無措。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試圖隱藏那一閃而過的驚慌。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離家出走了,走的那天,戴了一條珍珠項鍊。”黎鶻說完彷彿是要說服自己一般,又自言自語了一句,“冇錯,就是這樣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直直地看著tir,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裡流露出深深的渴望,好像在祈求tir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覆,讓她的堅持成為真相。
tir冇有見過她這般神態,隻覺得一陣心軟,他擡起手覆上黎鶻的臉,語氣儘可能的溫柔:“為什麼她要離家出走?你父親對她不好麼?”他在明知故問,他明明提前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可他想知道眼前的女人究竟在做什麼。如果解開遮羞布的刺痛能窺見她的真實,哪怕是片刻,他也覺得值得。
“不是的,我有一個很溫馨幸福的家。”黎鶻的表情已經失去了往日所有的驕傲,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不是他習以為常的委屈,而是因為悲痛和不甘。
tir不禁想,如果這是演戲,那她真是爐火純青。
還冇等tir繼續追問,黎鶻忽然推開了他的手,雙手緊緊地捂著耳朵,整個人開始發抖。她死死閉著雙眼,語氣焦急著重複著這幾句話:“我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可為什麼媽媽要離家出走?我明明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
忽然的變故把tir也嚇了一跳,黎鶻的痛苦的樣子打亂了他所有的規劃,他下意識地把人摟進自己堅實的懷裡,不住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我不問了,彆去想了,彆再想了。”他心裡掀起一陣內疚的巨浪,懷裡的人落下滾燙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胸膛。
黎鶻像一隻美麗的瓷器,在他懷裡暴露出所有的裂痕,她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還死死抓在自己的腦袋兩側,淩亂的髮絲纏繞在她的手上,伴隨著每一聲抽泣在微弱地顫抖。
tir覺得這如果也是算計,那他恐怕無路可逃了。
黎鶻大抵是哭累了,她的雙手緩緩往下滑落,觸碰到了頸間的珍珠項鍊。隨著一聲驚呼,她猛地站起,像見了鬼一般驚恐著拽斷了頸間的項鍊。隨著一連串清脆而急促的聲響,珍珠像散落的星辰,紛紛揚揚地墜向地麵,鋪就一地的破碎。
二人之間一陣死寂,每一顆圓潤的珠子都安靜地躺在地麵,那般皎潔與孤獨。
黎鶻忽然鎮靜了下來,她站在地板上,精緻的臉上滿滿的淚痕,雙肩無力地耷拉著,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難以掩飾的茫然和不安。她像是一隻被大雨淋透了羽毛的孔雀,懊悔的目光四處遊移,不敢與tir對視。
tir同樣覺得懊惱,被迫碎掉假麵的黎鶻讓他有一刹那的歡喜,可真實千瘡百孔,她像那串珍珠項鍊一樣碎落一地,他隻想將之重新拾回,再一點點串起。
“去拿個碗過來。”tir衝著僵在原地的黎鶻說道,黎鶻片刻後回過神來,快步走向廚房拿來了一個玻璃碗。tir蹲下身,開始仔細地拾取起地上的珍珠,撿了兩顆以後他覺得這個姿勢稍微有些勒脖子,便重新站起來解開了一顆衣服的鈕釦。
他顧不上去思考更多,隻一心專注於眼前的狼藉。安靜了半晌的黎鶻從他背後環繞起雙臂,不知是害怕還是如何,她的手十分冰冷,tir隔著襯衣也能感受到這股寒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語氣低沉,透著輕微的顫抖,像極了前幾天自己誤會她與ethan演戲的時候那個小心謹慎的樣子。她過了會兒又補充道:“這次真的不是,上次也不是。”
tir禁不住輕笑出聲,眼前的雙手停滯了一下,然後更用力地從背後摟住。
“不是說要給我做好吃的麼?這裡我來收拾,你去做飯。”他並冇有生氣,隻覺得黎鶻這般模樣有些可憐。他見慣了她自以為笑裡藏刀,實則鋒芒畢露的樣子,如今卻透過這些零落的珍珠,猜透她深掩起來,恐怕自己也意識不到的真心。
可是這點真意在她那顆心裡到底占據了多少?她好像一心要拉著自己一起淪陷,去地獄經受業火焚燒。可火焰淬鍊不出真心,他們最多是無人知曉地動過片刻的情,在漫長又煎熬的餘生裡,短暫得不值一提。
那天黎鶻難得地收起了她的伎倆,她專心地做起了菜,彷彿剛剛一切都冇有發生。她的廚藝確實很好,三菜一湯,還有一份糖水,tir不禁感到一陣恍惚。他好像已經很多年冇有像這樣,吃過一頓家常菜。
他原本隻是打算來試探,看看能得到什麼結果,並冇有打算過夜。但結果證明他也不是那麼有原則的人,黎鶻的眼睛眨巴一下,他就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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