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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青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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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遠

命運是潘多拉的贈禮,悲劇的碎片被串連成昂貴的項鍊,勒住她的咽喉,使她避無可避。

她有一個很溫馨幸福的家,可是她的媽媽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黎鶻的腦袋裡像是有兩軍交戰,號角呼嘯悲鳴,下一秒就要炸裂開來。

珍珠項鍊碎落了一地,她怔怔站在原地。

珍珠……她很喜歡珍珠,她媽媽走的那天,戴了一條很好看的珍珠項鍊。

可是項鍊怎麼斷掉了?

“……這裡我來收拾,你去做飯。”熟悉的嘶啞聲音響起,她才發現自己緊貼在男人背後。黎鶻暗罵自己冇出息,怎麼竟然有些依戀這個比自己大上快二十歲的男人。

對了,做飯,她該去做飯的。

是什麼事情耽誤了呢?好像記不清了,那就算了,肯定也不重要。

他問她想去哪,黎鶻的心跳一時間漏了一拍。上一次有人問她的意願是在醫院裡,義工問她,是要去青少年福利署生活,還是跟著那對商人夫妻一起去馬來。

看似給了她選擇,其實並冇有。成長的環境和耀眼的外表讓她無比敏感,她從一開始就猜到了霍先生的目的,她是主動步入陷阱的。從決定複仇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會萬劫不複。

眼前這個男人跟自己想象裡的確實不太一樣,跟霍先生和虎青也遠不一樣,她的生活不似從前那般烈火烹油,甚至於想要沉湎於這份溫度。

可她很失望,對他,也對自己。

tir比那些男人都聰明,他學會了用自己的手段來抗衡,他想騙她交付真心。黎鶻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反覆拷問了自己很多遍:她一定要他死嗎?她真的恨他嗎?

前者是肯定的,後者卻未必是。

動手的那個人是虎青,他已經得到了報應。但就這件事情而言,tir算不上幕後黑手,他隻是站在他的立場,剝奪了本該屬於黎鶻的公平。他不是十惡不赦的人,可他也算不上無辜。

從跟著霍先生那天開始,黎鶻就清楚得很,除了複仇,她無路可走。tir的命不單是為了補償父親和妹妹,還有無數個同樣破碎的家庭。這個世上有許許多多的黎鶯,他們不必變成黎鶻。

她冇有被好好珍視過,所以即使這一切隻是他的偽裝,她也不可避免地心亂如麻。謊言拿捏不了那個男人,她需要以真心去交換。可她不管不顧,隻因她從冇想過能全身而退。親手將他推入地獄,亦或者相擁著一起進地獄,都可以。

黎鶻站在窗邊,無望地看著花圃中陽光下,日漸枯萎的那朵花。她的溫柔所剩無幾,而一腔孤勇的決絕,勝過蔽日的旌旗。

“lily姐,你說老媽什麼時候通知我回去啊?上次拍那組照片她也冇給我答覆,就說讓我在香港再待一陣子。難道拍得不好?我覺得你表情挺生動的啊,是不是傷口畫得不夠真?”ethan坐在車後座上,扁起嘴巴抱怨著,鴨舌帽擋住了他的視線,但黎鶻能猜到孩子正在委屈。

“霍太太做事你還不放心嗎?你需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現在先學會乖乖聽話。”黎鶻猜測那邊廂的爭鬥估計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不過生意場的刀來劍往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她見過因為爭搶失敗而跳樓自儘的對手,家人們悲痛難當,但無處可發泄。本就是輸贏自負的賭局,怨不得彆人。

“不過說起來,lily姐你回來一年多了,怎麼什麼好玩的地方都說不出來。今天這個飯館還是我派人到處打聽才知道的好地方呢。”ethan持續抱怨著,黎鶻懶得搭理他。

香港變化得太快了,她曾經生活在這裡時,去的地方也不過是城寨和學校。這一次回來,心境早已不複當年。虎青帶她去哪她就去哪,也從冇有問過她想去哪裡。今天tir倒是問了,可她冇敢回答。最後他們在珠寶店等了兩個小時修複項鍊,又吃了個午飯,tir就去忙碌自己的事情了,自己也正好跟ethan約了頓晚餐。

“我聽人說荔園遊樂場的摩天輪可以一坐,噢還有太平山的日出也很好看,lily姐你有冇有興趣陪我去玩?”ethan到底是年輕,精力飽滿,即使黎鶻不理他也能自顧自說上許久。

“那麼浪漫的地方,你找彆的女孩子陪你去吧,彆找我。”黎鶻冇去過那些地方,浪漫情結不是她這樣的人該擁有的。

“嘿嘿,你還彆說,香港的漂亮女孩子還真多啊,我昨天去逛街的時候啊……”ethan侃侃而談,黎鶻悄悄背過身去打了兩個嗬欠。

黎鶻看著滿桌子的菜,實在是覺得有些浪費。再看這排場,一個大包廂裡就他們兩人——如果不算另外兩位站著的保鏢的話。ethan是個好孩子,不過避免不了有錢人的通病。

“你點那麼多我們兩個人怎麼吃得完,”黎鶻側過頭對著兩名保鏢說道,“你們一塊兒坐下來吃吧。”

那兩人表情嚴肅,隻是安靜地看著地麵,並不做任何反應。

“不行啦lily姐,你還不清楚我們的習慣麼?如果這頓飯有問題,而他們跟我們吃了同一桌飯,就全軍覆冇啦。一會兒他們會輪班吃飯的,我知道你善良,彆擔心這個。”ethan說著給黎鶻盛了一碗湯。

黎鶻見此也不強求,她不是不清楚這個習慣,隻是覺得他們遠離了爭鬥的中心,多少可以放鬆一些。

這家飯店找得不錯,她不是冇去過更高級的飯館,可那些人令她厭惡,以至於珍饈也味同嚼蠟。

“lily姐,你真不跟我去坐摩天輪啊?反正你晚上也冇事兒。”ethan對這家店的燒鵝表示讚不絕口,還冇吃完就已經讓店員再準備兩隻打包回家了。

“誰說我冇事兒?我還有一堆花要施肥,還有很多東西要畫。”黎鶻佯裝生氣瞪了他一眼,緩緩起身,“我去個洗手間。”東西吃得差不多了,她該去補口紅了。

黎鶻出了包廂,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誒,等一下。

她倒著往後退了兩步,一個空的包間大開著門,幾個小時前方纔離彆的身影此刻正坐在沙發上。他身子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撫著額頭,看起來似乎身體不舒服。即便站在門口,黎鶻也能看到他發紅的皮膚,嗅到刺鼻的酒氣。

看來是商務飯局,喝了不少啊。

沙發邊上站了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眼睛死死盯著tir的口袋裡露出來的錢包一角。黎鶻看他的衣著打扮不像是這個酒店的客人,估計是後廚哪個店員帶著孩子來上班,出來上廁所路過這裡。又以為tir醉倒了,這才動了邪念。

黎鶻很熟悉那個孩子的眼神,她在城寨裡見過很多,不是惡也不是貪,而是窮。若未得逞還好,要是嚐到了甜頭,便再冇有回頭路了。

眼看著那個孩子已經伸出手接近了口袋,黎鶻剛準備製止,tir原本支撐著額頭的左手忽然垂下,握住了小孩的手腕。那小男孩嚇了一跳,尖叫著往後縮,卻被tir拽著不放。

“喂,期末考試多少分?”tir的臉上幾乎泛著紅光,一隻眼睛帶著血絲,另一隻義眼此刻更為突兀。他微一側頭,對著小男孩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啊?”小男孩被tir的義眼和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但又掙脫不開,隻好回答,“除了英語是b,其他都是a!”

“a?b?現在小孩成績都這麼算的嗎?不過聽起來你成績很好啊。”tir語氣一冷,“警察抓小偷的時候,可不會看你的成績輕判你。”

“嗚哇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不要讓警察抓我!”小孩幾乎要哭出來,黎鶻覺得好笑又有些感慨,差一點就有一個孩子走上了歪路。

“但如果你繼續好好讀書,等你長大了,可以當警察,然後抓像我這樣的人。”tir嘴角蔓延出一絲自嘲,看得黎鶻的心也有些發澀。

他就這樣忽然鬆開了手,苦楚的笑意還掛在嘴角,小男孩奪門而逃。

“你怎麼在這?”tir看到了門口的黎鶻,強撐著讓身體坐直。

“你先彆動。”黎鶻走回幾米之外自己的包廂裡,頂著ethan訝異的目光倒了一杯濃茶,重新走了回去。她蹲在tir跟前,仰視著這張輪廓硬朗的臉,溫柔地遞過去茶杯:“什麼重要的生意要喝這麼多?”

距離拉近之後,酒氣更加濃鬱,黎鶻忍不住皺了皺眉。她見慣了他平日裡泰然自若的樣子,如今這番不得不折腰的模樣,倒冇有預料中的大快人心,反而讓她隱隱有些不悅。

tir接過杯子,一股腦地把杯子裡的茶水喝了個一乾二淨。黎鶻從口袋裡掏出紙巾,細緻地一點點摁在tir的唇上,眸中波光瀲灩。

他始終低著頭,視線與黎鶻相合,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容。他忽然一伸手,拽著黎鶻的手腕把她拉到沙發上,下一秒……他自己站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向門外走去。

“早點回去吧,我還有正事要做。”

“……假正經。”黎鶻嘀咕了一聲,想起來自己是要去洗手間補妝的,也跟著走了出去。

正好見到tir推開了旁邊一扇包廂的門,他明明身形都有輕微地晃動,卻仍中氣十足地打著招呼:“陸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接著喝!”

黎鶻見狀低頭咬了咬嘴唇。

她補完妝回到包間跟ethan打了個招呼,今天就不用他送了,自己還有彆的事。然後無視掉ethan裝可憐的樣子,走到飯店門口尋找著熟悉的車輛。

“小……小鶻姐,你怎麼也在這?”十二少窩在車上扒拉著盒飯,看見黎鶻徑自上車坐下,十分意外。

“我和朋友在這吃飯,撞見tir哥了。他喝得有點多,我不太放心,跟你一起等等。誒你怎麼在吃盒飯?”黎鶻心想,早知道這樣剛剛就喊十二少去她的包間吃飯了。

“哇,你們可真有緣分,嘿嘿!哎呀這種商務飯局很容易有意外發生的,我怕大哥突然出來找不到我,就在車上候著吃唄。但我可冇有虧待自己噢,你看,加了兩個大雞腿呢!要不要分你一個?”十二少把盒飯往後座遞,黎鶻趕緊擺手錶示拒絕。

黎鶻不是很明白,像霍先生那樣的人就不會有這種需要做小伏低的飯局。tir好歹也是架勢堂的老大,即便是需要人脈和關係,也犯不著自己親自出馬。想到這裡,黎鶻擡眸看了眼正在跟雞腿搏鬥的十二少,忽然又找到了點原因。

兩人閒聊著天,大約過了一個小時,tir總算從飯店裡走了出來,他的步伐顯然已經不穩。十二少趕緊迎了上去,黎鶻想了想,坐在車裡冇有動彈。和tir一起出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穿著青灰色的長袍,氣質儒雅,麵色如常,看起來並冇怎麼喝酒;另一個人肥頭大耳,醉意更為明顯,一看就吃了不少民脂民膏。

十二少同穿著長袍的人打了個招呼,又狠狠瞪了肥頭大耳的人一眼,將tir扶上了車。

“你怎麼還在?”tir落座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後仰著,呼吸間都是酒氣。

“不放心你唄。”黎鶻覺得這男人真是明知故問,可能是在十二少麵前少不得要裝一下吧。

他看起來很不舒服,一路上一直緊閉著眼睛,黎鶻也不敢多說話,隻是時不時側頭注意他的情況。

十二少開車很穩,飯店離廟街本就不遠,不過十分鐘就到了架勢堂樓下。黎鶻剛準備開門下車,tir寬厚的手掌摁在她肩上,掌心在酒精的作用下熱得發燙。

“不用下車送我,十二,你送她回家。”聲音很輕,但不容質疑。說完冇等反駁就自己上了樓。

“……”黎鶻有點想發作,但當著十二少的麵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坐在後座抱著雙臂,悶不吭聲。

“小鶻姐,你彆生氣,大哥就是這樣的,他不喜歡彆人看到他應酬的樣子。”十二少站在樓梯口看著tir上了樓,這才又坐回了車裡。

“冇事,可以理解,大男人要麵子。”黎鶻已經摸不清自己的情緒是真是假了,但是並不重要,她要的結果不會改變。人無法迴避自己如春意般盎然的愛意,被仇恨糾纏的彼此也逃不出玉石俱焚的結局。

“小鶻姐,你不急著回去吧?”十二少剛把汽車發動,忽然神神秘秘地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一縷壞笑。

“怎麼,有好玩的?”黎鶻一挑眸,目露狡黠的光。

她不知道十二少要乾什麼,但她很開心能看見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的靈魂被熨平了褶皺,萬水千山間,皆能飲一壺烈酒。

“秋哥!求求你告訴我那個人的地址吧!我保證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我保證不出賣你!”十二少抓著晚上那個儒雅的男人瘋狂哭訴,但是冇擠出一滴眼淚。

十二少說tir平時不會喝那麼多酒,一定是那個陸先生故意折騰tir,他必須給那個傢夥一點苦頭吃。黎鶻也順帶瞭解到了那天晚上的事,原來是因為自己才得罪了陸先生,她當即表示要全力支援十二少。

當車開到一座豪華的彆墅時,黎鶻還以為到了陸先生家,誰知道出門的卻是另一個人,然後她就目睹了十二少拙劣的表演。

“十二,你已經長大了,”被稱作秋哥的男人此時都已經換上了居家服,但被打擾了休息的他一點也不生氣,麵對十二少的無理要求也隻是淡淡一笑,“不可以再往人身上扔狗糞了。”

什麼?還有這麼一回事?黎鶻站在十二少背後不遠處,聞言倒吸一口涼氣。秋哥注意到她的反應,目光投過來,回之以一個客套的笑容。

黎鶻對上號了,tir的兩位故友,一個龍捲風,一個狄秋。龍捲風她是知道的,至於狄秋,聽說雖是個商人,但如謙謙君子,想必就是眼前這個秋哥了。

“秋哥!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現在長大了!”十二少被戳穿了往事顯得有點著急,他趕忙解釋著,“我最多就是拿石頭把他家玻璃砸幾個洞,讓他睡不安穩!”

這也冇成熟到哪裡去吧?黎鶻忍不住在心裡說道。

“生意場上的往來就是這樣的,你有求於人,自然就要接受被磋磨的可能。”狄秋拍了拍十二少的肩膀,“等再過些年,你接手了架勢堂,也免不了有低聲下氣的時候。這個社會不是隻用武力說話的。”

黎鶻覺得這人倒是會說話,一下子把問題的本質點了出來。可十二少滿腔熱血,哪裡會被這些話勸退呢。她正想著要不自己上場吧,可是狄秋多半是個人精,自己這點手段恐怕根本不夠他看的。

十二少忽然收起了哭臉,抓著狄秋衣袖的手卻全然冇放下,他一臉認真地看著狄秋:“秋哥,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明白大哥是為了讓我之後的路更順才這麼辛苦做這些事情。可是今天那位陸先生很明顯是記恨上次的事情,故意折騰大哥,我必須替大哥出氣。而且,而且我也隻是想讓他不好過一天而已。大哥有他能為我做的事,我也應該有能為他做的事情。”

黎鶻愣住了,她冇有想到十二少原來對一切心知肚明。狄秋顯然也怔了片刻,他沉默了許久,拍了拍十二少的手背,順勢將他的手扒落下去。

“老年人要睡覺了,冇空跟你們胡鬨。”狄秋掛著溫和的笑容轉身。十二少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沮喪,原本清亮的眸子瞬間黯了下去,像一隻找不著家的小狗。

“我大老遠地把陸先生送回清水灣彆墅,剛準備歇下,就被你們打擾。”狄秋的聲音響起,十二少立刻擡起了腦袋,狄秋悠長的聲線繼續訴說道,“不過倒是見識了一下陸先生新買的寶馬,那個紫色噴漆可是全港唯一的,陸先生寶貝得要命,都不捨得讓我試駕。這要是磕了碰了……”

“收到!謝謝秋哥!保證完成任務!”十二少雀躍得幾乎要跳起來,轉身拉過黎鶻就往車上跑。

黎鶻有些哭笑不得,這些人原來都是這麼哄孩子的啊?

她看著十二少難掩開心的臉,朦朧月色讓她的視線也模糊。她的弟弟還有萬裡群青,她的妹妹卻在遠山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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