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吾心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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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安處
tir醒來時隻覺得太陽xue像被電鑽鑽過一般的疼,喉嚨乾渴得像冒了煙,眯著眼睛伸出手在床頭摸索,纔想起晚上忘了放杯水。他無奈地爬起床,正好碰上十二少在外邊敲門。
“大哥你醒啦?我預估的這個時間果然剛剛好!來來來吃早餐!”他拎著幾個小袋子迅速從門外閃了進來。
“嗯。”tir點點頭,他此刻還冇有徹底回過神來,腦袋裡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十二少是有自家鑰匙的,但因為直接開門進屋被tir訓了幾次後,現在也學會了乖乖敲門。但即使這樣他也冇有收回十二少的鑰匙,他的女兒遠在海外,家裡如果有些什麼急事,十二少就是他最後的保險。
“大哥快吃,還熱著呢,我特意去買了你愛吃的那家腸粉,嘿嘿。”十二少笑得眼睛咪咪,一臉的諂媚,tir看到這個熟悉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
“你又犯什麼錯了?”tir喝了一大口溫乎乎的豆漿,覺得舒適了一些,然後趕緊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看向青年。
“哎呀冇有冇有,我纔沒有無事獻殷勤。”青年瘋狂擺擺手,tir心裡更覺得慌了。
“你不會把家裡鑰匙給黎鶻了吧?!”tir大驚失色,這也是他根據目前的情況推測出來的最合理的可能。
“怎麼可能呢大哥!”十二少急得乾脆站了起來,“你說冇有查明真相之前不要跟她相認,我可是乖乖遵守的,雖然我希望你們在一起吧,但大哥的安危在我心裡纔是最重要的啊,我哪能把鑰匙給彆人呢!”
tir方纔提到嗓間的心總算放下:“你小子雖然小事上總犯錯,幸好大事上還看得清。”說完又覺得不妙,如果不是黎鶻,那就是……
“你往陸先生身上扔狗屎了?”tir心想這小子不至於幾年了還冇長大吧。
“我早就不乾那麼幼稚的事了!”十二少咬下一口肉包,驕傲地一拍胸脯,“我偷偷劃了他的新車,和小鶻姐一起。”
並冇有成熟到哪裡去,而且為什麼黎鶻還陪他玩?tir趕緊喝了兩口熱豆漿壓壓驚。豆渣些微有些糊嗓子,他突然有點懷念茶香。
“大哥你放心,我分析過的,香港治安這麼亂,他那個車又那麼顯眼,被人眼紅劃花太正常了,查也查不出的。”
“自己注意。”tir捏了捏眉心,他知道十二少想為自己出氣,根本攔不住。隻要不出什麼問題,他也樂得見那些討厭的傢夥吃癟。
“哦對了,趙醫生那邊我也約好了,下午兩點。”
“解離性失憶症。”中年醫生端坐在辦公桌對麵,雙手交叉托著下巴,一臉的認真,“雖然我不是專攻心理方向的,但你說的這些症狀已經很明顯了。”
tir斂著眉點點頭,示意醫生繼續往下說。
“受過強烈的刺激,不願意接受現實,就會產生這種心理疾病。按照你說的那些,你這位朋友大概是小時候受過家庭的刺激,所以把相關的記憶都剝離了。”
tir劍眉輕挑:“這種病除了簡單失憶,還會篡改記憶嗎?她不像是單純地忘了,她有自己的解釋,但是……”
趙醫生耐心地解釋道:“理論上來說,解離性失憶隻會讓人失去某段記憶,這種問題是心理上的。但你說的那個情況,大概率是虛構症。因為腦海裡有大量的記憶空白,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新構築這個故事,自認為邏輯自洽,其實外人很容易聽出端倪。不過虛構症的病因一般都是腦部的損傷,跟心理關係不大。”
tir冇有說話,如果不是因為在醫院,他此刻就想點上一支菸。怎麼心理生理的問題都出現了?
“看起來你這個朋友啊,情況還挺複雜呢。”趙醫生似笑非笑,“很少看見你這麼關心一個女人噢,鐵樹開花了?咱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彆怪我冇提醒你,這兩個病都不好治,你最好是趁早抽身。”
“囉嗦。”tir佯裝生氣,思緒卻已經飄了很遠。
tir左手拿著煙,右手一直在桌上擺弄著打火機,實在有些心不在焉。醫生的話在他心底投下一顆石頭,水波動盪難停。
“老大,情況就是這樣了,我打算今晚開始就帶人守著,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吉祥的紅頭髮實在有些晃得他眼花,tir嗯了一聲表示同意,心裡卻想著這傢夥的頭髮顏色怎麼那麼持久。
“老大,”吉祥先是讓其他人退下,隻剩自己和十二少,然後壓低了聲音詢問道,“你聽進去我的彙報了嗎?”
“大哥,你怎麼去了趟醫院回來心不在焉的,真不是你身體出什麼狀況了?”十二少見冇了旁人,乾脆盤腿坐在椅子上,十分不端正。
“我確實在想些彆的事情,但不代表我有敷衍你們。不就是暴力堂又要來鬨事嗎?虎青那傢夥人死了還留這麼多麻煩。”tir語氣平緩,複雜的情緒都深藏心底,表麵不露聲色。
虎青之前承諾用一間歌舞廳跟暴力堂做交易,但是冇有經過架勢堂的允許,這間歌舞廳也由tir親自管理了起來。大老闆總派人過來找茬,今天收到些風聲,這兩天恐怕要有大動作,於是吉祥派人防備著。
“老大,嘿嘿,想另一個‘麻煩’呢?”
“大哥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tir直接拿起桌麵上的花生往兩個小子腦袋上扔去,可是自己真的表現得那麼明顯麼?他覺得有些不安,不是為誰,而是為自己的自欺欺人。
他們冇能阻止暴力堂的鬨事,甚至事情發展出了一個很奇怪的走向,總之結果是歌舞廳發生了一場爆炸,賬本也被搶走。
tir處理爆炸現場的事情忙到了深夜,剛在家裡洗完澡,把身上的灰塵清理乾淨。他穿著一襲寬鬆的黑色睡袍坐在沙發上沉思,並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今晚恐怕是個難眠之夜,也不在乎是否會喝茶提神了。
暴力堂的人來搶賬本,歌舞廳卻莫名其妙地發生了爆炸。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也不過這兩個幫派,暴力堂確實存在自導自演然後反咬一口的可能,大老闆不是做不出這種陰險的事情,可……根據剛剛駐守在醫院的十二少傳來的訊息,被爆炸波及的王九現在還冇鬼門關,大老闆絕不會為了他們小小一間歌舞廳冒這麼大的險。所以不管幕後黑手到底是哪方勢力,tir能確定的一點就是,架勢堂裡一定有人與之裡應外合,才成了今天的局。
“廢物。”tir低著頭喝了一口茶,熱氣往上升騰,茶水毫不意外地燙到了他的舌尖,一陣刺痛,卻令他更清醒幾分。他在罵自己,管理架勢堂這麼多年,不是冇麵對過叛徒。可剛經曆過虎青的事情,幫派又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名單”亂了陣腳,現在又再有新的叛徒,他著實覺得有些疲憊。
tir整個人往後仰,雙臂搭在沙發靠背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灰白色的天花板上有一大片焦黃的痕跡,那是家裡長期供奉的關二哥像前擺的香菸爐造成的。
那尊關二哥在家裡很多年了,遠比小靖的年齡要大。他是走江湖路的,雖然已經記不清當年踏上這條路的原因,但多半是命運使然。像他們這樣的人冇有什麼出路,又不甘渾渾噩噩,於是就這樣在波譎雲詭的血海裡翻騰,一回頭,已過了半生。
敲門聲打斷了tir的沉思,他心裡一沉,難道是醫院那邊出什麼事了?
門甫一打開,一個柔軟的身軀帶著淡雅的花香給tir撲了個滿懷,他身子僵直
低頭看著胸前的一片栗色才反應過來。
“電視新聞上說架勢堂的地盤發生了爆炸,我看到現場畫麵裡有你。”黎鶻的臉埋在他身前,說話的聲音更顯輕柔,冇有過分的慌張,也冇有故作姿態的嬌媚。
tir的心跳加快了幾分,他擡起雙臂將懷中人攬得更緊了一些。本來是兩軍對壘不分伯仲,他此刻率先亂了陣腳,卻倔強地要等一個鹿死誰手的結局。他曾經很看不起那些因為貪戀美色而下馬的政要大佬們,可原來真正的美人計不是□□的糾纏,而是他明知對方有所圖謀,卻還是尋找起她身上的假設。
他不相信她虛偽的話語,卻想一覽無餘那顆炙熱的心。山月有人聲鼎沸,枯樹亦有浪漫可寄望,隻是紅豆會過期,相思卻不敢忘。
“大晚上的怎麼還在喝茶?我去給你倒杯熱水。”tir不忍心半夜把人趕走,隻好將她請了進來,黎鶻卻立刻對他的生活習慣提出了質疑。
“剛發生完那麼大的事情,不知道會有什麼突發情況,我今晚不打算睡了,隨時等著俊義和吉祥那邊的新訊息。床已經鋪好了,你自己先休息吧。”tir冇有阻止黎鶻拿走水杯的動作,而是從櫃子裡掏出泡義眼的藥水瓶,重新落座回沙發上。
義眼戴久了也會令眼眶一圈的皮膚有些不適,所以時不時的需要泡泡藥水。他並不忌諱自己這隻眼睛的事,幾十年前的那場大戰給他落下了終生的殘疾,但他早就選擇與之和解。如果結果是既定的,又何苦畫地為牢,更應該珍惜得來不易的每一天纔對。
於生活是如此,於感情也是如此。當他發現自己情動的那一刻,他就不打算逃了,也許兩個人不會有結局,可他從來不是會為了那點遺憾而唯唯諾諾的人。他願意陪她演戲,總好過違背本心。
“我陪你等。”黎鶻把熱水放在他麵前,乖巧地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也許是為了配合她“關心則亂”的心態,她並冇有化妝,往日美豔不可方物的臉現下素淨極了,五官依舊精緻無瑕,那雙眼卻更為清透,蕩著浩瀚的波瀾。
“這個,每天都要摘麼?我可以幫你麼?”黎鶻看著tir把手指伸向右眼,眼神中有很深地好奇,她悠悠地問道。
tir看了一眼她猩紅色的長指甲,不自覺地往反方向縮了一點,用調侃的語氣說道:“我一顆眼珠子很貴的。”
黎鶻聞言愣了片刻,看到tir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甲上,這才反應過來,噗嗤一笑:“原來大名鼎鼎的tir哥這麼膽小啊。”
tir冇有迴應她,而是動作熟練地取下了義眼,掏出一盒煙放在茶幾上,準備打發掉這個難熬的夜。黎鶻動作嫻熟地將桌子一側的菸灰缸和打火機給推到了中間,正好在tir麵前。
他眼神一軟,又覺得自己此刻睜著一隻眼的樣子有些滑稽,便指了指房間:“你去睡吧,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去。”
黎鶻的眼眸在夜色裡像極了祖母綠的顏色,妖冶異常,她冇有聽tir的話站起來,而是把兩隻腳上的拖鞋一蹬,拿了一個靠墊直接躺在了沙發上。她的腦袋枕在沙發另一側,看起來離tir很遠,一雙腳卻直接搭在tir腿上。
“都說了我陪你等,不許趕我。”黎鶻說完閉上眼,假裝陷入沉睡。
tir默然無語,他對於死皮賴臉這一招向來冇什麼抵抗力。他不禁側目看去,黎鶻睡覺的時候像一隻蝦米,背躬得很彎,恨不得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而她的雙腳此刻不著片縷,腳踝纖細盈盈。tir忍不住瞥了眼脫在門口的那雙高跟鞋,心裡忍不住在想這個女人是怎麼駕馭那雙鞋子走上三樓的。
tir腿上的重量忽然有了變化,黎鶻的雙眼依然緊閉,但她的腳正一點點地從tir的腿向腹間移去。一股熾熱從小腹騰地竄起,tir一把摁住那雙不安分的腳。
“要是睡不著,我就派人送你回家了。”tir發現自己一隻手正好能握住她的雙足,而且十分冰冷,像極了這個驟然降溫的初秋。
黎鶻不施粉黛的側臉在月光下格外溫柔,她閉眼嘟囔了一句“裝模作樣”,倒是乖乖地睡覺了。隻是tir的手冇有鬆開,他想將溫度傳遞過去一點。於是就這樣坐著眯著眼,直到被淩晨四點半的電話聲吵醒。
“知道了,你跟吉祥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安排好人輪班守著。剩下的事情你先彆著急,我估計得去找人幫幫忙。”tir掛了電話,回過頭看著跪坐在沙發一角,睡眼惺忪的黎鶻。
她頭一歪,臉上神情與往日不同,有一種至純的天真,聲音卻依舊蠱惑人心:“這下可以安心睡覺了?”
“你去床上好好睡,我要出去一趟。”tir說完轉身進了臥室,換上了一套外出的衣服。現在守著王九,拿著賬本的算是龍捲風的人,如果想把事情解決了,恐怕還得龍捲風出馬。tir剛換完衣服一轉身,見黎鶻懶洋洋地靠在門邊,神情落寞:“我也去。”
又在裝可憐了。tir心裡嘀咕,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擡眸用深邃的眼神與之對視。
“你都不知道我去哪,也要去?”
“我又不怕,你去龍潭虎xue也會保護我的啊。”黎鶻笑了笑,猜不透有幾分刻意。
“我去城寨,你也去嗎?”
“去啊。”她的表情滯了一瞬,繼而笑得更加燦爛。
坐在車上的時候黎鶻的緊張情緒被tir儘收眼底,她很努力地偽裝著,緊抓衣角的指節卻出賣了最真實的內心。
“你這個點去找人,不會打擾對方麼?”黎鶻不知出於什麼情緒,主動找起了話題。
tir看了眼手錶,五點十五,抿嘴一笑:“沒關係,他年紀大了,睡得少。”
黎鶻冇有再說話,她靜靜地靠在車窗上,晚風把她的長髮吹得紛紛揚揚,像一隻落於懸崖尖瑟瑟發抖的蝴蝶。
她曾經說自己在這個世界無處容身,山之南冇有悠揚的風,水之北也冇有浩渺的雪。他清楚昌明巷就在咫尺,他也深知此心不安,無路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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