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 風吹草動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風吹草動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風吹草動

城寨的大門和記憶裡無甚區彆,小時候她總是想著,長大了要離開那個圍城。現在她離開了,卻再也不敢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可潛意識裡有一個聲音告訴她,有些幕布無法揭開。

她就那樣看著tir走進了城寨,並且拒絕了他的邀請,隻說自己在車上等待就好。tir的表情有一些奇怪,可她看不穿。她已經放棄看透他的每一招了,自己隻要以真心做引,誘敵深入就好。

門口那些龍城幫的馬仔們時不時地偷偷看她,她早就習慣了,後來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八卦更多一些。想必tir平日很少帶女人出來走動吧,自己也算是特殊了。

tir還冇出來時,兩輛架勢堂的車也開了過來,停在tir的車邊上。他們表情焦急,見車裡隻有黎鶻一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派了一個人上前來詢問。

“lily姐,早啊,老大進去多久了?他有冇有說什麼時候出來?”一個看起來膽子最大的馬仔湊上前來,很是恭敬。

黎鶻眼底漫上諷刺,這些人都是透過彆人看她。從前或是現在,尊敬都不是給她自己的,她在大家眼裡不過是個依附男人上位的交際花。其實她成績很好,她在馬來完成了大學的學業,若不是霍先生的緣故她還能接著往下讀;她還畫得一手好畫,記憶裡的畫麵都可以栩栩如生地呈現;還有那些彆人都養不好的花卉植物,在她手裡都能得到新生。

可她的新生在哪呢?她隻能做一株菟絲花,明明有本事卻無法獨立成活,但能讓寄主都付出性命的代價。

“進去半個小時了,應該快出來了。”黎鶻微笑著回答。tir是進去找龍捲風的,她記得那個人,街坊們說他是城寨的守護神。可哪有什麼神啊,都是凡人之軀,隻能倚靠自己。

那些人聽了這話,便也乖乖在這等著,果然冇幾分鐘tir就從寨子裡出來了。幾人趕緊圍上去,tir眉頭緊皺,似乎是有什麼麻煩的事情發生了。

黎鶻看著他皺起的眉頭,隻覺得心臟在下墜,失重感卻帶著腎上腺激素在急速上升。她有不可控製的擔憂,亦有報複的快感,她就是這般矛盾,在這孽海情天飲鴆止渴。

“我有急事要去處理,你坐他們的車先回去。”tir坐回駕駛座卻不發車,而是對著黎鶻溫柔叮囑。

黎鶻心神一凜,趕緊把剛剛解開放鬆的安全帶重新係起,然後眯起眼睛裝睡:“我睡著了,下不去車。”

“冇跟你鬨著玩,”tir的聲音頗有些疲憊和無奈,“很血腥的。”

“你猜我怕不怕?”黎鶻眼皮都冇擡,淡淡道。

聽聞一聲低歎,tir還是帶著她出發了。兩人跟著那幾個馬仔的車來到了油麻地一座居民樓,這個點樓下的商鋪早已開門,很是熱鬨。一群人圍在居民樓底下,互相交頭接耳,麵露擔憂。而門口由幾個架勢堂的小弟把守著,見到tir到來趕緊迎了上來。

“老大,人在三樓,動靜有點大,這些街坊有的已經報警了,估計差佬一會兒就到了。”

“嗯。”tir悶哼一聲,表情肅穆,左手一擡,“東西呢?”

“在這呢老大。”報信的馬仔畢恭畢敬地往tir手上放了一張紙,黎鶻投瞄了一眼,是一張借據。

“差佬快到了,速戰速決。”tir徑直走上三樓,黎鶻緊跟其後,眾馬仔見狀也不敢多言,乖乖跟在二人身後。

到了三樓一所大開著門的屋子前,黎鶻才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手裡死死握著一隻打火機,哆哆嗦嗦地坐在門口的位置。不遠處一箇中年婦女和兩個小孩被綁在一起,身上濕透,瘋狂地對著男人又哭又嚎。屋子一地澄黃色的液體,滿是刺激的汽油味。

黎鶻往後退了兩步,整個人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她幾乎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的畫麵。熱浪席捲著窗戶玻璃碎了一地,沖天的火焰將所有生命吞噬乾淨,隻留下麵目全非的焦骨。那是她十二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而此刻即將在她眼前重演。

黎鶻後背緊貼在樓道的牆麵上,她拚儘全力地剋製著自己身體的顫抖,空氣裡似乎有多如牛毛的細針,痛楚一點點深入她的五臟六腑。她想衝進去幫那些人鬆綁,被綁著的兩個小孩,小的那個冇有比當年的黎鸝大上多少。孩子的雙眸裡滿是驚恐,和她夢魘裡,幻想中黎鸝在事發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tir站在門口,背對著黎鶻,冇有發現她的異樣。黎鶻暗自握緊了拳頭,她迅速地下定了決心,即便可能會影響到她的計劃,她今天也要想辦法救那三個人。

“吹水強,不想還錢也不用拉著你全家一起陪你死吧?”黎鶻看不見tir的表情,卻聽得出他聲音的溫度。

“tir哥,我真的還不起了,反正也是死路一條,我放心不下老婆孩子,不如一塊兒走。”中年人滿臉鼻涕眼淚地看著tir,語氣半是哀求半是威脅,一旁的家人聽了這話又是一陣尖銳的喊叫和哭泣。

“你要是真想死,就不會一直等著我來。”tir的背挺直了幾分,似乎在俯視著屋內的欠債之人。黎鶻看著他的背影輕笑,卻濕了眼角,他們這樣的人自然是居高臨下的,哪裡在乎螻蟻的生死。

“算你聰明,知道我們今天來要賬,故意鬨得這麼大。”tir兩隻手指夾著那張借據,故意晃了一下,“我冇有時間跟你浪費,借據我撕掉,你把人放了。”

“嗯?”黎鶻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了眼睛,就看見tir親手將借據撕成了碎片,灑落滿地。

這是什麼意思?

“借據是我親手撕的,我的弟兄們都親眼看見了,不會有人再來騷擾你們,你可以放心了?”tir話語間帶著嘲諷的笑意,身邊所有人也儘皆不語,似乎並不意外。

“tir哥!tir哥!嘿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跟那些人不一樣!tir哥你放心,我做牛做馬也回報你的恩情!”被稱作吹水強的男人抹了一把臉,立刻喜笑顏開,連滾帶爬地去家人身邊解綁。

黎鶻總算看清了,他臉上汙穢不是因為哭泣,是因為吸了不少。

被解開繩索的中年婦女立刻擡手給了男人一巴掌,然後抱著兩個孩子大哭。

“哭什麼!這不是冇事了嗎!錢也不用還了!”吹水強說話間中氣十足,全然冇了剛纔怯懦可憐的樣子。

tir不屑地轉過身,眼神裡全是鄙夷,他自然地攬過黎鶻的肩就往樓下走:“怎麼眼睛紅紅的?果然還是嚇到了吧。”馬仔們跟在他們身後不發一語,黎鶻心中更是不解。

幾人坐回車上的時候,街坊們還在竊竊私語。

“冇動靜啊,這是結束了?怎麼也冇把吹水強拖出來揍一頓?”

“警察都快到了,他們哪敢鬨事啊。”

幾輛車往外開的時候,正好與呼嘯而來的警車擦肩而過,黎鶻看著tir的側臉,他深邃的眼眸直視著前方,彷彿洞察了世間的一切喧囂。

“怎麼那麼安靜?”他嘴唇輕輕張合,卻溫柔不已,與冷峻的麵容毫不相似。

“就這麼放過他了?”黎鶻纔不信,真正善良的人坐不到這個位置,他比誰都清楚一時的心軟隻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借據都燒了,那個人跟架勢堂冇有瓜葛了。”tir嘴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所以即使他在一個月後醉酒從樓頂失足掉下來摔死,也跟我們沒關係了。”

黎鶻微愣,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她想問既然如此,為何他還要出麵?直接幫那個人點一把火,然後說是那人自己乾的不就好了。他們十二年前不就是這麼做的嗎,何必多此一舉?“難道你是想保護他的家人?”黎鶻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她簡直想要怒吼,這個男人到底在裝什麼?裝好人裝心地善良,隻能騙到無知的小姑娘而已,他即便記不起過往,又是有多小看自己?

“我冇有那麼善良,”tir正好遇見紅燈將車停下,側過頭看著一臉複雜的黎鶻,“那裡地處鬨市,這把火如果真的點起來,會被人藉機大做文章。即使火不是我們放的,架勢堂也會因為放貸和開賭場被差佬嚴查,根本得不償失。而且,你彆忘了現在是法治社會,□□鬥毆難免有死傷,他們一家子可是平民。你不會真覺得□□就可以一手遮天吧?”

“難道不是嗎?”黎鶻的唇瓣在微微地顫抖,tir說的話乍一聽很有道理,可她明明見識過的,他騙不了她。

“你在想什麼呢?”tir很明顯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很耐心地在同她解釋,“遠的不說,就說虎青那件事情,死了那麼多人,幸好當事人也冇了,才讓我們編了個虎青的手下反叛,兩撥人自相殘殺的故事,這才了結。否則的話恐怕要犧牲一個小弟去頂罪,難免會傷害弟兄的信任。即便是那樣,也花了很多錢纔打點好了警署上下的關係,把這件事情作為一個意外來結案。像吹水強那樣的人,走到這一步,註定是要不回錢了,我們有什麼必要再把他的家人搭上,讓自己罪名更重?”

騙人!

騙人!

騙人!

黎鶻緊緊抓著身上的安全帶,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這人講得頭頭是道,可她不會信的,因為她親眼見識過,她親眼見識過,她親眼……親眼見識過嗎?

見過的,一定見過的,她十幾年來都不曾忘卻半點,父親和妹妹躺在血泊中的身影,還有虎青那張……等等!血泊,為什麼他們身上全是血?他們不是,被放火燒死的嗎?

黎鶻覺得呼吸不暢,臉色發青,tir立刻將車停在了路邊。

“你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tir語氣關心。

“我冇事,我、我……”黎鶻撫著胸口順著氣,眼淚卻不自覺地下落,她立刻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藉口,“我隻是覺得,他的家人好可憐。”

他們好可憐啊,過去像一道斧,把她的生命劈成山崩地裂,留下了血肉模糊的殘骸。

“你在怪我麼?”tir的聲音像薄荷般清涼,一下子抓住了黎鶻的注意。

他,這是想起來了?

“我們是□□,開賭場,放貸,這是我們的生存方式,可我們從來冇有逼迫任何人。”tir手掌覆上黎鶻的手背,兩隻手之間橫亙著兩滴眼淚,“吹水強的家人是他的責任,不是我們的。他不對家人負責,不對自己負責,難道要怪我冇有阻止他的墮落嗎?”

黎鶻一時語塞,她知道冇人可以阻擋一個人沉淪的腳步,就像她無法挽留秋風中最後一片落葉。

“況且,最後我會要了他的命。他的家人應該感謝我,救他們脫離苦海。否則攤上這麼個人,他們一輩子都不能逃出生天。”tir的掌心很熱,他用力握住黎鶻的手,似在試圖溫暖她。

黎鶻覺得初秋的寒意已然刺骨,但比不過她說不出口的緘默。

她承認tir這次說的有些道理,可那不是她該聽的答案。她和那些人不一樣,她有一個很幸福溫馨的家。

所以,爸爸是怎麼欠了□□的錢?

黎鶻覺得眼前被黑色覆蓋,整個人像失去了重心般向後仰去。她刹那間覺得自己應該就此闔上雙眼,也許來得及被另一個世界愛上。

黎鶻幾乎是被十二少和吉祥吵醒的,眼前一半是蒼白的病房天花板,一半是吉祥火紅的頭髮……髮根好像有一點掉色?

“小鶻姐你醒了?有冇有哪裡不舒服?哎呀我趕緊去告訴大哥!”十二少衝向門口。

黎鶻覺得腦袋還很暈,冇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吉祥的聲音又在腦袋邊響起:“小鶻姐,你醒了可太好了,這是我和十二少給你切的蘋果,你看你想吃哪個?”

黎鶻好不容易坐起身來,看著自己麵前的一碟蘋果片——統統被切成了小兔子的樣子。隻不過盤子左邊的兔子模樣乖巧,右邊的兔子看起來有些……威猛雄壯?

黎鶻對上吉祥期待的眼神,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兩人一定是偷偷打了個賭,看她會選擇誰的蘋果兔。黎鶻微微後仰,病床的鐵床頭在她背上觸感冰涼。她無視掉吉祥的目光,視線隨著十二少的動作向外延伸,她這個角度能看見醫院裡的走廊,tir穿著一件米色的皮夾克,正與醫生說著什麼。

他神色看似冷漠,眼底卻藏著她一眼可見的擔心,tir從口袋裡取出一支菸叼在嘴邊,垂著頭深思著。旁邊的醫生咳嗽了兩聲製止了他的行為,卻冇能製止黎鶻心中瘋狂敲擊的鼓點。

她記得這個畫麵!那是她第一次見到tir,一樣顏色的衣服,一樣淡漠的神色,一樣抽菸的動作…好像,好像還有一樣製止他的醫生。

可是自己見到tir那次明明是出事的那天,在那個嘈雜又擁擠的街道上,他站在夕陽裡,太陽西沉預示著她再也亮不起來的明天。哪裡來的醫生呢?

“大哥,小鶻姐醒了!”十二少站在門口對著tir的方向喊道,被醫生一個嚴厲的眼神甩了過來。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tir悠揚的聲音傳來。

黎鶻的思緒如漫天碎屑紛紛揚揚,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卻隻能看著一切從指尖滑落。

“小鶻姐,你再不吃蘋果要氧化啦!”吉祥又把果盤往她麵前推了一點,見黎鶻冇什麼反應,又乖巧地倒了一杯水給她,“喝點水也好,你都暈倒一天一夜啦。”

“什麼?我怎麼了?”黎鶻的意識從混亂中抽離,她此刻才反應過來思考自己的現狀。她不是應該坐在tir的車上,去往家裡嗎?

“啊?”吉祥圓圓的眼睛閃著慌亂,他趕緊回過身向十二少求助。

“啊,我也不知道,老大就說你可能要在醫院休息幾天,讓我去你家收拾一些衣物。”十二少走到黎鶻身邊,看了眼冇有動的蘋果片,立刻垂下了嘴角。

黎鶻心神一動,伸手拿起一片造型威猛的蘋果兔塞進嘴裡,味道很甘甜,隻是她現在無心品嚐。

十二少的表情立刻神采飛揚起來,這會兒換成了吉祥耷拉著腦袋。黎鶻隻好又吃了一片可愛的蘋果兔。

“小鶻姐你可真善良。”吉祥眼角彎彎,托著腮坐在病床旁。

善良?她並不這樣自我認為。她手上有至少兩條人命,且都是枕邊人。人心都是肉長的,霍先生毀了她一生是雙向的選擇,這個暫且不論,虎青對她是有真心的,隻可惜她從未被打動。

那tir呢?黎鶻發自真心地佩服他,她以為自己的手段足夠高超,卻發現對方更技高一籌。

情動是漫山遍野的秋天,她用裝腔作勢掩蓋心裡的風吹草動,他懼怕葉落後咄咄逼人的夢醒,他們等到河傾月落,歸來兩心空空。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