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讓她降落
-
讓她降落
黎鶻進醫院的第一天就已經出了部分檢查結果,老醫生聽了tir講述的黎鶻的病情,又結合病曆看了又看,說這個病情很特彆,十幾年前有一個小女孩也是一模一樣的情況,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tir當時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然後拜托醫院把老舊的檔案翻找了出來,檔案的第一頁赫然寫著“黎鶯”,照片上一雙失焦的鳳眼,鼻尖一顆小小的痣。
老醫生說這個女孩子當時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家裡人全都冇了,冇人來看過她。她那時很明顯失去了部分記憶,每天沉默不語,一開始還有警察來詢問她一些事情,但什麼也問不出,後來就被福利署的人帶走了。
老醫生說,心理的問題隻能慢慢引導,帶著她一點點接受真相。而生理上的問題,目前國內還冇有足夠的技術可以治療,隻能吃些藥緩解。tir同醫院打好了招呼,隱瞞了黎鶻所有的病情,隻找了個藉口讓她多住會兒院,至少能夠看看藥物效果。
“大哥,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十二少幫忙把黎鶻的衣物帶到了病房裡,在tir準備離開醫院的時候神神秘秘地將他拉到一邊,“之前我派去查小鶯姐姐的那些人回話了。”
那是一場漏洞百出的意外。
東方街上的一棟居民樓起了一場大火,死者是父女二人,而大女兒摔下樓受傷失憶,警方對外以意外結案。可十二少拿到了警方內部的案卷,小女孩在起火前就已經死於後腦勺的重擊,而男人死前腹部有刀傷。可是唯一活下來的當事人失憶了,又是個未成年人,於是案件就這樣被模糊地結了案。
“架勢堂有牽扯其中麼?”tir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忍不住問道。
“冇有,警方的檔案裡完全冇有提及□□勢力。我的人賄賂了一個警官,據他所說當時內部討論出了一個最大可能的結果。那個男人本身就五毒俱全,估計是當時嗑出了幻覺,不小心殺了小女兒,大女兒逃跑纔會失足墜樓,而男人清醒過來以後選擇了自儘。”十二少說這些話的時候目露不忍,有些傷感黎鶻的遭遇。
“知道了,你做得很棒。但,先什麼也不要說。”tir低眉,儘力收斂起情緒。
他似乎已經知道了她所有的經曆,可仍理解不了她對自己或是架勢堂無來由的恨意。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想必自己也同樣遺忘了什麼彼時以為無關緊要的事情。否則的話,警方當年不會將她送進這所與□□有牽連的醫院。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時間海裡兩顆發光浮遊的一次共亮,原來是昭示了註定會到來的重逢。
“嘶。”tir的喉間感受到一陣刺痛,柔軟的唇在他的頸間遊走,尖銳的牙齒似在不滿他的走神。
“這麼久不來找我就算了,”黎鶻魅惑的聲音貼著他的脖子,伴隨著酥麻傳到耳朵,像一雙無形的雙手在拉扯他的理智,“這種時候居然發呆,會不會太侮辱人了。”她的手指在他胸前輕點,像在彈奏一架鋼琴,然後向著溫度最高的地方緩緩滑動,按下一個讓身體與之共振的音階。
tir無奈地笑了笑,瞬間摟緊了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兒,隻聽得身前嚶嚀一聲,隨之俯身點燃鋪天蓋地的枯草,焚之以一場無終無止的烈火。
黎鶻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她總能捕獲住人心裡那點微小的**,然後引誘放大,讓人無力遏製。tir隻是順路將黎鶻從歌舞廳送回了家,卻在一個告彆吻裡迷失了所有的理智。
“所以,你的禮物呢?”女人從浴室裡出來,帶著薰衣草的香氣,真絲睡裙包裹著白皙的皮膚,連身上的水珠都透著令人迷醉的氣息。
tir站在窗台前抽菸。他隻穿了一條睡褲,還冇來得及去沐浴,身上的汗珠附著在褐色的肌肉線條上,將淡粉色的疤痕也帶出瑩潤的光澤。
“我隻是好心送你回家,”tir覺得好笑,自己忍不住也想耍一下無賴,“你今天送了每桌一瓶那麼貴的酒,可都是我買單。”
“我那都是為了誰在維持秩序啊?”黎鶻直接坐到了tir懷裡,柔軟的身體隔著真絲布料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還用一隻手指撫摸著tir的喉間。
“我還冇洗澡呢。”tir無奈歎氣,他覺得嗓間發麻,不知是來自過去的疤痕還是今天新咬的牙印。
“讓我想想你現在還可以送我什麼。”黎鶻完全無視tir的勸阻,髮絲都沾染上了尼古丁的氣息,“要不你陪我去買菜吧,然後回來我做飯給你吃,怎麼樣?”
tir確實冇想到會是這麼一個提議,他覺得倒是十分新鮮有趣,加上黎鶻期待的眼神,便點了點頭。
可是到了市場的第一秒他就後悔了。
“tir哥!”
“tir哥好啊!”
“來買菜啊tir哥,來看看我的啊,我的菜最新鮮!”
黎鶻非說廟街那的菜市場最新鮮,換了衣服就催著他開車過來。自己平時不會買菜,但這兒的攤販哪有不認識他的。本就嘈雜的市場此起彼伏地響起了呼喚他的聲音,引得路人也紛紛側目,可給tir尷尬壞了。
“嗯,嗯。”tir慶幸自己今天戴了墨鏡,否則會被大家看到自己慌亂的眼神。而黎鶻到了菜市場卻自然得很,此時徑直走到一家肉攤前跟老闆砍起了價。
“老闆,這個牛肋條多少一斤啊?怎麼這麼貴啊,我前幾天買的比你這便宜五毛錢呢,你也按那個價來唄。”黎鶻指著一塊牛肉開始了拉鋸戰。
tir覺得這個畫麵充滿了矛盾,卻又有一種難能可貴的真實。他不知道黎鶻此刻是不是在扮演人間煙火,引他貪戀炊煙。可他確實在她身上找到了久違的安定感,像海上漂泊已久的人遇到了一塊難得的浮木,就算結局註定是沉入海底,也可偷得一時片刻的停泊。
tir靜靜地走到黎鶻身後,墨鏡後的眼神藏著笑意。
“哎呀行行行就給你這個價,要多少?”攤販很快被黎鶻磨得冇了脾氣。
“切一斤就行,要瘦點的噢。”黎鶻心滿意足地笑了,轉過身對身後的tir說道,“你,付錢。”然後轉身去了下一個攤販。
“咦?”牛肉攤主和周遭其他攤主都投來了疑惑的眼神,然後是瞭然的表情,於是黎鶻接下來的砍價變得異常的順利。攤主們一個個帶著看戲的表情,黎鶻因為買到了很多新鮮食材也喜笑顏開,隻有tir一個人覺得如芒在背。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解釋。自己跟黎鶻的關係很難被闡述清楚,因為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明確,兩人絕非那般正大光明的戀人關係。他們之間不過是不明真相的算計與較量,互相拉扯著陷入泥沼,一晌貪歡,圖不了半世情長。
一場註定會結束的關係,冇有昭告天下的必要,世人的八卦僅限於知道他是個遊走情場的鰥夫,也就到此為止了。
“你在大學學的什麼?”tir手裡端著黎鶻給他泡的茶,看著黎鶻在廚房裡遊刃有餘,自己卻幫不上任何忙,忍不住問道。他冇有讀過大學,不知道有冇有烹飪這個專業。
“你最害怕的那個。”黎鶻低頭清理著海螺的泥沙,頭也不擡地回答。
“什麼?”tir剛喝下一口茶,還冇來得及感受餘韻。
“法律。”她語氣平靜。
“嗯?”tir這下真的有點愣住了,他真的萬萬冇想到這個同樣遊走在黑色邊緣的女人居然學的法律?可她甚至親手殺過人。
黎鶻感知到他的震驚,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過身來,用衣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笑得十分坦然:“不然你以為,霍先生為什麼離不開我?隻是因為我美貌?”
tir冇有說話,他很厭惡那個帶她走上歧路的男人。興許是眉眼間的情緒出賣了自己,黎鶻見狀從角落裡拿起一隻小噴壺遞給他,“你也彆閒著了,幫我去花圃裡殺殺蟲,我住院這段時間都冇人照顧他們。”
“殺人我就行,殺蟲我可不會。”tir把玩著手裡的小噴壺,他寧願拿把小刀去把蟲子一個個砍死。
“殺蟲劑我都兌好了,你對著每一株植物都噴兩下就行。”水開的聲音惹得黎鶻有點焦躁,她把tir往外推著,“不要耽誤我做飯了,你也乾點活吧。”
tir的太陽xue突突了一下,他有打聽到霍先生的死因,忽然就覺得手裡這瓶藥水多了些故事與含義。
“放心,冇給你下毒。”黎鶻從他的表情上就猜出了大概,留下一個玩味的笑容,轉身繼續忙碌。
那頓飯很豐盛,他每次在這吃飯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處處是帶著悲傷的溫馨。
“怎麼了?怕我在菜裡下毒啊?”黎鶻伸過筷子夾走他碗裡的牛肋條,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想些事情而已。”tir眼底流露出笑意,故意大口地吃起了菜。
電話聲打斷了兩人用餐,tir正在心底想是誰那麼煩人。
“喂,小俊義啊,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黎鶻微笑著聽著話筒那邊的聲音,tir不禁也提起了注意,擔心是幫派出了什麼事情。隻是又聽了幾句,方知不是找自己。
“知道你忙,姐姐不會怪你忘回我資訊的。嗯?這個週日?我知道了,我考慮考慮。”黎鶻說了幾分鐘以後掛斷了電話,回到餐桌前端起了飯碗。
tir等了她幾分鐘,卻發現她絲毫冇有說話的意思,看起來是等著自己主動邀請。
“後天我和十二還有吉祥約了吃飯,你要一起來麼?”tir從剛剛的隻言片語裡便知道十二是什麼意思,後天是中秋節,過去的很多年都是三個人一起吃頓飯,再分幾個月餅罷了。tir不是很喜歡熱鬨的人,這樣的日子他倒不至於自憐自艾,不過也覺得冇什麼特彆。可十二想念這個姐姐,他也確實心疼她的孤寂,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她是真的孤家寡人。
“雖然很不捨得拒絕你,可我有自己的安排,很遺憾。”黎鶻笑得人心神一亂,她的眸光卻晦暗不清,藏著未明的情緒。
tir冇有追問,她有自己的故事,隻是真假交雜,誰也道不清真相。就像兩人的關係一樣,在深山幽穀裡攪動漫漫雲霧。
“蓮蓉的給十二少,豆沙蛋黃的給我自己,鮮肉的給老大。”晚飯的時候眾人都留了一點胃口,就是為了回家完成這個分月餅的儀式。吉祥把從糕點鋪子買來的各色月餅分裝在小瓷碟裡,又泡上了三杯茶解膩。
“嗯嗯,好吃好吃,果然還是豆沙的最好吃。”吉祥一口啃掉了半個月餅,心滿意足地半躺在沙發上。
“哼,什麼月餅在蓮蓉麵前都是庸脂俗粉。”十二少蹺著二郎腿坐在餐桌旁,一邊吃一邊掉渣。
tir也坐在餐桌旁,提醒十二少一會兒記得打掃衛生。他很早之前就退出了這個話題討論,因為那兩小子都接受不了鹹口的月餅。
鮮肉月餅很是鮮香,不過tir平時很少吃這種麪點,剛吃了兩口就覺得有些膩,灌了一大口茶。自家的茶葉多半是小弟們送來孝敬的,也有商業往來送的禮,多半都是昂貴的。平日裡tir覺得餘韻悠長,今天卻怎麼都覺得少了些滋味。
“也不知道小鶻姐一個人在做什麼,是不是偷偷回城寨老宅祭拜了啊?不然我想不通她中秋節還能跟誰過誒。”十二少忽然有些感傷。
“她一定不在城寨,”tir不自覺地搖了搖頭,語氣篤定,“在她願意接受真相之前,她都不會回去麵對那四座牌位。”
tir看了一眼窗外,今夜的月亮恐怕是一年內最圓,月華也透亮,將人的孤寂照得無處遁形。他心口一緊,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決定。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黎鶻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好像隻有他了,他明知她無處可去,怎麼還放任她膽怯逃離。
tir一個人開車來到小洋樓前,屋子裡冇有半點燈光,顯然冇有人在家。向日葵抵達不了秋天,大片的落敗顯得孤清又荒涼,花圃裡隻有一片盛開著的紫色木槿,在月色下悄然不語。
tir想,黎鶻也許有可能像十二少剛剛在家分析的那樣,去和ethan一起過節了。可tir覺得不對,他心裡隱約有一個答案,他此刻尤為想要驗證。
香港的夜本該是熱鬨的,隻是今天的日子特殊,絕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待在家裡過節。他一路開到東方街,道路兩旁的店麵幾乎都關了門,大家都早早回家團聚,取而代之的是各個居民樓裡亮起的燈火。
他來到了當年事發的九層居民樓,從樓下向上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衣袍在秋風裡翻飛。tir隻覺得血液一下子全部湧到了頭頂,幾乎是飛奔著衝到了樓頂。
黎鶻穿著那條參加虎青葬禮時穿過的黑色長裙,外麵套了一件綠色的風衣,整個人懸坐在半人高的天台圍欄上,長髮和裙襬隨著晚風起舞,孤獨的背影像極了一隻折翼的蝴蝶,好像隨時要降落於死亡。
tir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他好怕黎鶻抓在欄杆上的手忽然鬆掉,他的理智與她一起墜入漆黑的夜幕。
好像是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黎鶻回過頭,眸裡迎接著繁星。她臉上冇有tir
預期的痛苦,隻是茫然和一點憂傷,甚至在看見tir的一瞬間綻放了明媚的笑容:“你居然能找到這來,看來你查到我的過去了?”
“你先下來。”tir深邃的眸子努力掩飾著慌張,他想要上前,躊躇再三還是停下了腳步。
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了她的不安:“乖。”
黎鶻微微一偏腦袋,眼睛透露著迷茫,她恍然大悟般說道:“你以為我要跳樓嗎?”她的話像一汪清泉,讓tir焦灼的情緒放鬆下來,可是下一秒黎鶻就轉過身去,整個人向前傾去。
tir什麼也來不及想,他逃避不開歲月的流逝,卻不能讓時間嘲笑他的衰老。幾乎是刹那間,他已經站在了黎鶻的身後,雙手死死攬在她身前,胸膛伴隨著緊張的情緒大幅度的起伏著。
“嚇你的,”黎鶻冇有真的往下跳,她眼含哀傷地看著漆黑一片的下方,聲音平靜,卻處處透著破碎,“我不敢跳的。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我不是從二樓摔下去,而是從更高的樓層直接摔了個粉身碎骨,會不會好過一個人獨活這麼些年。我隻是想感受一下,我從未擁有的另一種可能。”
tir聽見寂靜的夜晚在囈語,看見玫瑰凋零於腐爛叢生的花園,懷中人在獵獵晚風裡跳舞,把驕傲懸掛於月亮,軀體搖擺於將折未折的樹梢。
“先下來。”他冇有多說話,而是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回到護欄內。黎鶻難得的乖巧,她在落地的那一刻鑽進了tir懷裡,髮絲吹拂在他的鼻尖,有些癢。
“謝謝你來找我。”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敲在了他的心頭。
tir看不清黎鶻的表情,她明明冇有哭,自己卻好像被眼淚淹冇。
“無論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你的家人們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tir痛恨自己的笨拙,他從來不會安慰人,他身邊家破人亡的人不止黎鶻一個,而那個人花了幾十年也冇有走出過去。他救不了摯友,好像也留不住愛人。
黎鶻身子一顫,她緩緩擡起頭,月光下眸色幽深,笑意悲傷又疏離,看得tir心底一驚。
“看來你冇有查到真相。”冇有給他回答的時間,她踮起腳尖,親吻著慌張的心跳,像在期待破曉,“我願意等。”
tir明白這不是承諾,而是警示。她徐徐圖之,他步步為營,他可以把心動歸咎於一場在劫難逃的酩酊大醉,卻堪不破鏽跡斑斑的回憶裡,亦真亦假的大夢折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