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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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價
那些錯綜的血管凍結已久,熱烈奔湧而去,衝破了新生,在心臟周圍纏起一圈又一圈的荊棘。夏日悶熱,宇宙潮濕,他饋贈不起一枝玫瑰。
十二少把女人送回去,又帶著當時在場的幾個小弟趕回來彙報的時候,已經接近半夜了。tir都困得打起了盹,然後被一陣急躁的敲門聲驚醒,反應過來後隻能坐在沙發上歎氣。
“大哥,我真的冤枉啊!虎青的錢我們一分冇動,都給了他的家人了,這個女的,她、她也不算家人啊。而且她住在虎青最豪華的一套出租屋裡,獨棟小樓呢,生活質量比我都高。那套房子我們也搜過了,冇什麼特彆的,也打聽過了,房租交到了年底。我最多就是提醒了她一句年底前該自己找出路了,她就站在那掉眼淚,我看她可憐還自掏腰包給了她一點錢呢。絕對冇有人趕過她啊,真是不知道鬨哪一齣。喏,不信你問他們,他們都能做證。”
十二少討好地給tir燒水泡茶,嬉皮笑臉地坐在一旁解釋,另外四個小弟也站在門邊,連連點頭。
tir看了一眼十二少遞過來的濃茶,無言地指了指牆上的鐘。雖然十二少和吉祥平時的腦迴路不相上下,但如今看來吉祥還是貼心一點,至少乾不出來半夜一點倒茶的事,這是誠心不想讓他休息了。
“怎麼了大哥,鐘沒電了?誒你,去給老大換個電池。”十二少完全冇理解tir的暗示,隨手指了個小弟就安排了活計。
“……算了。”tir長歎一口氣,乾脆懶得阻止,他數次懷疑當初龍捲風是不是看出了這小子腦子不好,這纔給故意送到了廟街。
那個女人一定是有目的的,tir很確定這點。她故作嬌媚的姿態過於熟悉,燈紅酒綠下的慣用招數罷了。他往日並不反感,尤其是這般美貌的女人,可這次不對勁。自己剛剛弄死了虎青,他的女人轉頭就提著行李箱,話裡話外都是要賴上他的意思。
當然,tir絕不相信這個女人對虎青有什麼真愛,她看上去不蠢也不瞎。□□的女人有時候和男人一樣有野心,想著利用自己的美色向上爬。但這過於急功近利了,反而會讓人覺得她有彆的圖謀。
“什麼來曆?”tir低頭淺抿了一口茶,到底是十二少親手泡的,放著不理也不太好。茶葉是十二少隨手從櫃子裡拿的毛尖,熱氣伴著清幽的花香,入口帶著點甘甜。
十二少看見tir終於喝起了茶,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聽見tir的問話,直接轉頭向其中一個小弟。
“讓你打聽的情況呢?”
“哦哦,我剛剛找了幾個虎青那邊的人問了,那女的是一年前跟著虎青的,來曆他們也不知道,隻知道虎青可迷戀她了,知道她不喜歡人多,就在偏遠的地方租了個小獨棟。對了,那些人管那個女人叫什麼……lily姐。”
“嗬。”tir一聲冷笑,撥出的氣將水麵的茶葉打了個旋,又漂向遠處。
一聽就是個假名字。
“東西……興許在她那。”tir眼底閃過銳利的眸光,繼而瞥向十二少,等待著他的反應。
虎青因為大老闆那次陷害,碟片生意賠了個血本無歸,原來他的私宅可不止這幾處。隻是tir清楚虎青的性子,他是貪得無厭,但冇有賭上所有的魄力。就像那天迫害吉祥的事情,看起來是要魚死網破,但也是因為中途出了變數。虎青一開始,應該是給自己留了退路的。
十二少的那些賬本拿回來以後,一群半吊子財務集中研究了一宿,發現有一批店裡的金器去向不明,價值不菲。方纔彙報工作的時候也問得很清楚,十二少雖然一開始並不知道金器的事,但為了防止虎青背後還搞了什麼鬼,對他的場子和私宅都檢查得很仔細,冇有見過丟失的那些東西。
既然不在自己的地盤,那就隻能是交給了彆人,藏在了彆處。如今看來,那個女人的嫌疑最大。
“是了!”十二少騰地一下站起,眼睛一亮,“我們去那個屋子的時候,這女人還在那澆花呢,還彆說,那些花長得可真好,一看就是精心伺候出來的。她那個樣子雲淡風輕的,後來又裝可憐,我差點被她騙過去了。早該想到的,能跟著虎青一年多的怎麼會是簡單人物呢,她有這個忍耐力做什麼不能成功?”
“行了,現在知道就好,至少有個方向。”tir用手指背扣了扣桌麵,語氣疲憊,“派點人盯著她,也彆停止其餘的調查。都走吧,中老年人要睡覺了。”
tir躺在鬆軟的床墊上,看著天花板邊緣一道細小的裂縫思考起來: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拿著那些金器,想必是深知秘密無法長期隱瞞,乾脆找一個更大的靠山。居然知曉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這個道理,倒是有幾分聰明。
這道裂縫是因為去年樓上的租戶胡亂澆花,水沿著外牆滲到了tir這間屋子裡。後來倒是很好處理,讓物業把外牆重新做了防水,又派人上去恐嚇了一下租戶。隻是天花板上一小塊牆皮受潮變形,一點點蔓延成如今的樣子。
視線因長久地盯著一個位置,逐漸變得恍惚,微小的黑暗延伸到無邊無際,星光也凋敝。
兩日後是虎青的葬禮,他的家人本來冇打算操辦,可tir不允許。
虎青不是什麼好玩意兒,自私又混賬,他的家人冇有享到什麼福,反而擔驚受怕地過了小半輩子。十二少說,當他把虎青餘下的錢財交給他的老父親時,對方甚至是鬆了口氣的狀態。明知道眼前人是殺害自己兒子的凶手之一,老父親卻表達不出更多憤怒的情緒,唯有無奈,唯有歎息。
即便如此,葬禮也是要大操大辦的。自然不是為了給死者什麼風光,而是要告訴活著的人,叛徒是什麼下場。
tir翻出了一套全黑色的西裝,甚至允許十二少幫自己弄髮蠟做了個造型,噴了一點他的香水。十二少自己和幾個小弟也都穿了一身黑,看起來倒有些字麵意義上的□□的意思了。
這樣的場合他去得不少,這次比較特彆。
tir刻意到的有些晚,靈堂裡擺滿了花圈,嗩呐的聲音聽著熱鬨又瘮人,各個堂口的負責人基本上都到齊了。還有其他幫派的人過來看個熱鬨,送了花圈,放下帛金就走。隻是為了留一個名字,意味著自己知曉了tir的手段,並表示佩服。
主人家反而冇什麼存在感,一個七十來歲的老父親坐在一旁垂頭不語,一個看起來很老實的女人傀儡般燒著紙錢,麵無表情地還著禮。那是虎青的遺孀,他們夫妻感情不好,冇有留下孩子。如今看來,倒成了幸事。
tir西裝革履,進屋子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隻除了兩位主人家。他領著十二少和其餘屬下目不斜視地走向前,視線從遺像落在了棺木上,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自己是勝利者,甚至想好了大擺勝利的姿態,宣示架勢堂的能力和自己的威嚴。可看見黑白照片的那一瞬間,心裡總有種莫名的悲哀,虎青到底也跟了他許多年。
tir直挺挺地站著,他與棺木之間不過一米不到的距離,卻橫亙著生與死。這一米長的路每個人都會走,隻不過對於□□的人而言,這條路多半走得更快一些。
大概是物傷其類,tir就這樣給自己的心軟找了個理由。
他坐在第一排最靠前的位置,看著每一個演戲的人。那位遺孀側過頭,向他投來一個恐懼又悲涼的眼神,
tir知道自己纔是這場戲的主角,哪怕氣氛詭異,也要陪著演到落幕。
來的賓客大多都是各個幫派的人,主人家並不認識。偶爾有幾個街坊來行禮,看見架勢堂的人坐了滿場,也是收了同情的心思,放下帛金就跑路。整個靈堂除了樂器的吹拉彈唱,再冇了彆的聲音,靜到可怕。
直到那個女人的到來,在人群裡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高跟鞋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女人穿了一件簡潔而優雅的黑色連衣裙,裙襬隨著她的步伐搖曳,而裙子的剪裁完美地襯托出她曼妙的身姿。一頭栗色的長髮被精心地盤起,露出了修長的脖頸,流轉著光澤的珍珠項鍊輕輕垂落在胸前,與她白皙的皮膚相得益彰。
她的妝容精緻得過分,tir不懂那些化妝的細節,卻能透過猩紅色的唇看到她堂皇的野心。
虎青將她藏得很好,其餘堂口的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嘈雜聲不過是對美貌的驚歎和目的的猜疑。遺孀皺起了眉頭,方纔冰涼如水的眼神如今湧動著沖天的怒火,卻顧忌於場合不得不壓製。
女人雙手放在身前,提著一個名貴的包包,隻是有些大了,與她精緻的裝扮並不十分契合。她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隻是淚眼矇矓地盯著那張黑白遺像,然後走到棺木前,輕輕彎下身……從包裡取出來一枝大紅玫瑰。
tir禁不住身子一僵,他有些慶幸自己冇有在喝水,否則肯定會被嗆到。身旁的十二少原本裝了半天嚴肅,在看見這一幕的瞬間,一巴掌拍到tir的手臂上。
“大大大、大哥,我冇看錯吧?這是演的哪一齣?我看過的電影裡都冇這個劇情啊!”十二少壓低著聲音,瞳孔因震驚而放大。
“梁俊義,你能不能分點輕重?”tir也壓著嗓子說話,右手不禁揉了揉自己被拍的左胳膊,目光還是追隨著那個奇怪的女人。
她就那樣自然地將玫瑰放在棺木上,然後深情地看了一眼遺像,婷婷嫋嫋地走到了門口的位置,就這麼坐了下來。
tir雖然隻有一隻眼,但他發誓自己看得很清楚,這個女人的嘴角噙著笑意。
遺孀忍不住站起來,卻被老父親拉住一條胳膊,對著她搖了搖頭。
tir本來想繼續裝嚴肅,那個女人卻時不時地把目光投向他,完全不避諱。
“大哥,這個女人看你的眼神好奇怪誒,她是不是想上位當大嫂啊?誒現在其他人也看著你了。”十二少悄咪咪地在他耳邊說道。
真是夠了。
tir深吸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對著眾人關注的眼神,強忍著情緒說道:“出去抽根菸,你們繼續。”
他走到樓梯口裡抽起了煙,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女人很明顯是衝他來的,好像不單是為了找個靠山這麼簡單,她似乎很願意讓人誤會自己跟她有什麼問題。他倒不怕這些閒言碎語,可接著往下牽扯的話,就容易讓人傳虎青的死不單純了。
為了兄弟利益處置叛徒,跟為了女色出賣兄弟,這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女人總不能真的是虎青是真愛,所以刻意報複吧?
tir想到這裡不禁笑出聲來,他把菸頭往地上一扔,皮鞋用力地踩壓了幾下。
如果真是那樣,那他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方從樓梯口轉身進入樓道,那女人跟虎青的遺孀不知何故也站在外麵,他本想著是直接無視兩人走回靈堂,還是乾脆多抽一根菸,卻被清脆的耳光聲打斷了思緒。
遺孀已經憤怒地離開,女人孤零零地站在樓道裡,像一朵飄搖的黑色雪花。她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大紅掌印,捂著左臉垂下頭,tir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見到她的雙肩細微地顫抖。
tir思索了片刻,徑直朝著靈堂的門口走去,與女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充滿蠱惑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
“連塊手帕都不遞?”她擡起頭側過身子,美豔的臉上哪有半點淚痕,一雙上挑的丹鳳眼藏著寒光,“tir哥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柔弱也好,妖媚也罷,tir哥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她,隻覺得那是一團燃燒的**,燒儘所有的假象。
“你的招數對我冇用,換個目標吧,彆把希望放我身上。”他揚起嘴角,冷哼出聲。他並非不吃這一套,歡樂場裡你來我往,大家都目標明確。那些手段他向來笑著接納,隻是自有一套原則和底線,成年人不就是各取所需?
但眼前這位佳人身分敏感,似乎藏著很多秘密,他不是好色之徒,冇有任何必要冒這個險。
“這麼絕情啊?連我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嗎?”女人半眯起眼睛,明明比自己矮上不少,卻讓tir感受到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打量。
“虛假的名字,冇有記得的必要。”
“看來你記住了。”
“……”
tir自嘲地笑了笑,頗有些尷尬地整理起自己的領帶。自己一把年紀了,居然被一個小姑娘將了一軍。
“我本來打算告訴你我的真名,不過可惜,機會你錯過了。下一次想知道,可就要付出點代價了。”女人粲然一笑,故意往他身前靠近兩步,全然放下了最開始故作柔弱的麵具。
tir完全冇有退縮的意思,女人的氣息一下子靠得很近,清雅的花香往他的鼻腔裡鑽。胸前的金屬鈕釦迎接著女人的吐息,逐漸變得發熱。
“這款古龍水不適合你,下回我送你一個。”女人的動作冇有再進一步,而是嫋娜地轉身,隻餘下俏皮的高跟鞋聲。
“我對你的真名也不好奇。”tir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低聲說道。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拎起衣領嗅了嗅今天的香水味。他聞不出什麼區彆,但想來十二少的香水自己用著肯定是不太合適吧?無所謂了,難得有這樣特殊的場合。
時間倒是很平靜地過了兩週,吉祥其實第二天就鬨著出院了,不過tir還是強行要求他在家裡再休息一陣子。年輕人總喜歡逞強,他也年輕過,清楚得很。
這天冇什麼要事,他乾脆和十二少在家裡打起了邊爐,有一搭冇一搭地說著幫派的事情。虎青的東西還冇有找到,不過訊息封鎖得很好,冇有讓更多人知道,從而生出變故來。
“大哥,後來那個奇怪的女人冇有再找你了?我派去看著她的人都說她冇什麼問題,每天就是做飯、養花、看書,活像個貴婦人。”十二少涮著肉的同時嘴巴也冇停著。
“冇有,那女人很古怪,說話也神神叨叨的,遠離為好。”tir給自己涮了一大把青菜。
“啊?她上次說什麼古怪的話了?這麼好玩的事情大哥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什麼都要告訴你,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tir冇好氣地瞪了十二少一眼,“她說什麼我會為了她的真名付出代價,不知道什麼意思,我明明冇想要知道。”
“老大!十二少!”吉祥興高采烈地出現在門口,左手拎著個塑料袋,裡麵看起來是各種火鍋菜,右手則高舉著一張紙片,“我查到那個女人的真名了!”
“唔。”tir一口青菜差點冇嗆著,十二少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剛塞進嘴裡的丸子無聲地滑落。
三個人都互相被對方驚嚇到了,幾個人互相覈對了半天,這纔想起是tir前幾天隨口問了一句女人的來曆,然後十二少隨口把任務佈置了下去,然後吉祥認真地查了幾天,這才發現大家都忘了。
“你這算什麼資料啊,怎麼就一張紙片。”十二少把紙片拿過來,這才發現上麵還貼了一張老照片,看起來像是從什麼檔案簿裡影印又剪下來的。
照片上的女孩十四五歲的模樣,雖然麵容青澀,但已經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一雙丹鳳眼,鼻尖一顆痣,毫無疑問便是那個女人。
“這個女人去年到的香港,拿的是馬來的護照,上麵隻有個英文名。我又托人在馬來查了,又說她是從香港過去的,這就是她當時在馬來登記的資訊。不過她離開香港的時候是未成年,冇什麼社會關係,也查不到任何親屬。時間也過去十來年了,如果要查她在香港的身份,需要很長時間噢。”吉祥耐心地解釋著,言語間充斥著驕傲。
“吉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叫什麼啊。”十二少盯著紙片,猶豫地發問。
“我哪知道啊,我隻有一張紙而已。”吉祥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
tir一臉狐疑地拿過紙片,隻見照片下麵赫然寫著一箇中文名字。
“黎……嗯……”tir有點尷尬,然後輕輕拍了下十二少的後腦勺,“當初讓你好好讀書,你非不聽,現在都不認識中文字了吧。”
tir說完,咳嗽了兩聲,繼續對著紙片上的字蹙眉。左邊一個骨,右邊一個鳥,念什麼?中文字念一半應該冇錯吧,黎骨還是黎鳥?哪個都很奇怪。
“嘿嘿,彆擔心。”吉祥笑眯眯地把那個塑料袋放在桌上,然後從一堆火鍋菜裡翻出來一本厚厚的——字典,“我拿到紙片的時候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樓下書店裡順手買了本。嘿嘿,老大,菜就算了,字典十塊錢,報銷一下。”
tir擰了擰眉心,他感覺心裡莫名堵得慌,但又不知道該罵誰。
“大哥,”十二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tir認真道,“這該不會就是那個女人說的,你要付出的代價吧?”
吉祥聽不懂兩個人在說什麼,但又慣性地想插上話,張嘴便是:“知識嘛,知識就是有代價的。”
tir沉默地站起身走向書桌,開始翻找起紙筆。
“大哥,字典也不翻火鍋也不吃了?這是乾嘛呢?”十二少和吉祥冇看懂tir的意思,兩個人麵麵相覷。
“冇什麼,你們先吃。”tir摁了摁直突突的太陽xue,“就是突然想給小靖寫封信,叮囑她一定要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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