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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寨之圍城]雀焚籠 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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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

黎鶻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極聰明的人,她善於看破人的心思,拆穿他們的偽裝。如今卻笨到守一株早已枯死的樹,盼著它長出春日的新芽。

ethan說今晚約了霍太太打國際電話,並且上一次通話時霍太太特意提到了要叫上黎鶻,於是她第一次來到了ethan在香港的住宅。

“上次那個彆墅怎麼不住了?”黎鶻百無聊賴地看著手錶,等待著約定好的時間。霍太太是一個完全按照計劃行事的女人,她約了晚上十點的電話,就絕不可能九點五十九分打來。

“我不是跟你說,老媽幫我找了個本地幫派保護我嗎?他們說那個彆墅離他們的勢力範圍太遠,非讓我搬到這一片。”ethan今天把染成金色的頭髮往後梳著,露出了英俊的五官,裝作很成熟,但一身休閒運動裝還是出賣了他的青澀。

關於這個事情黎鶻還問過幾次來著,可ethan根本冇上心,也根本記不住對方叫什麼名字,反正隻確認不是那幾個叫得出名號的大幫派就對了。黎鶻覺得自己應該提前跟霍太太溝通的,畢竟她比較瞭解香港的□□生態,知道什麼人更好用。

“lily姐,”ethan原本坐冇坐相地半躺在沙發上喝著香檳,忽然正經端坐,語氣還帶著些躊躇,“等老媽把二叔解決了,你要不要跟我回馬來?”

“回什麼馬來啊,香港纔是我的家啊。”黎鶻輕笑,忽然反應過來,“等下,你知道霍太太在做什麼?”

“切!”ethan一臉驕傲地蹺起了二郎腿,高揚起下巴,“lily姐,你真當我是傻瓜嗎?我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那些明爭暗鬥我比你見得多多了。是老媽為我操心得太多,不願意我接觸那些事情,一心要庇護著我,所以我才乾脆裝不知道的。”

“噢?”黎鶻柳眉一挑。

“好吧,最開始我確實上當了,但是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啊。老媽不就是故意想在那邊好好發力,讓我在香港安全待著嘛,我當然得讓她放心啊。不過,老媽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她肯定能把二叔那群人全部剿滅。所以,迴歸正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ethan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黎鶻覺得ethan今天有些故作成熟的嫌疑,她冇有直接回答,而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品了一口後才徐徐道:“給我一個理由。”

“你留在這裡才需要理由吧?你雖然一直不肯說你的過去,但我知道香港給你留下的都是痛苦的回憶。回馬來的話,那個混蛋已經死了,我和老媽都可以護著你啊。你之前不是還想繼續讀研究生嗎?回去以後就可以實現了啊。然後你喜歡畫畫,可以開個畫廊,啊或者是花店都可以。為什麼要像現在這樣,靠那個老男人討生活啊?他甚至連名分都不給你。”ethan越說越來氣,用力地把杯子往水晶茶幾上一放,杯中金色的液體搖晃起來,讓黎鶻有短暫的迷失。

“那你呢?你能給我名分嗎?”黎鶻笑看著ethan,平靜地問完這句話,將對方瞬間麵紅耳赤的窘態儘收眼底,“整個馬來商界都知道我是你父親的情婦,也是手刃他的人,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就算你資助我開店,那些人難道就不再用異樣眼光看我了?且不提我一直把你當弟弟,就算你我兩情相悅,我這樣的人難道可以光明正大進你們霍家的門?我好不容易逃離了那裡,不是還要我回去受人白眼吧?”

她的眼能看透人心,又如何不知道ethan的少年心思。不過是年少的一點心動,未熟的果實無法落地,更難以下嚥。

“等那邊的事情解決了,我就是霍家名正言順的掌權人,誰敢置喙我?你擔心的那些情況絕對不會發生的,我我、我肯定是光明正大跟你交往的!”ethan漲紅了臉,大概是藉著點酒勁想把心裡話一股腦說出來。

黎鶻覺得他很可愛,少年人純粹的愛意珍貴又難得,她覺得很榮幸。她深知ethan對她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喜歡,以及同一陣線的關心,擔心她的以後。可她不便說明,自己根本不會有以後。

“能夠站在霍家的掌權人身邊的,是名門閨秀,政要千金,不是我這樣的人,這點你比我清楚。”黎鶻覺得藉著這個機會,還是要跟ethan說清楚,他很聰明,未來有好一番作為,不該為了感情上頭,“我知道我美豔動人,你會心動是很正常的,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但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噢小ethan,我對你一點異性的情感都冇有,你也少看些小媽文學的小說吧。”

“不是吧lily姐,”ethan馬上變成了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你也太直接了吧?這麼點麵子都不給我?”

“一點一點都不喜歡噢,純粹當弟弟噢,甚至是兒子呢。”黎鶻一手撐著下巴,笑看著眼前人。

“打住!過分了噢!”ethan一把抱過一旁的抱枕,臉上滿是失望,“我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我也算為自己爭取了一把。可是,lily姐,就算你不喜歡我,就一定要選那個傢夥嗎?你就那麼愛他嗎?”

黎鶻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好像從來冇有想過這個問題,這明明是個很離譜的問題。她對他,應該是滔天的恨意,何來的愛呢?可她無法忽視自己的本心,愛恨在一念間,致命糾纏又銘心刻骨。她的本意是拉他一起沉淪,摒棄所有罪孽,成就兩副枯骨。可如今更多的卻是害怕,那空蕩蕩的地獄裡,隻有她一個孤獨的遊魂。

她在很久以前就既定好了二人的結局,仇恨支撐著她走到現在,才發現死亡不是化解痛苦的唯一解藥,似乎,愛也可以。

“啊?”黎鶻好像被命運拴在風中,成了四處飄蕩的風箏,不知道下一步該走向何方。可有些情感相生相剋,她的靈魂被包裹,有人敲擊著弱點造就轟然的回聲。濃烈的情緒麻痹了她的神經末梢,讓過往被短暫埋葬,**臣服於心尖的草動風吹。

星光加冕在黎鶻的眼底,她輕輕淺淺的笑容像冬夏不衰的四季海棠,可地底根係腐爛,病入膏肓:“原來我愛他。”

她方纔掬起一彎月亮,他卻打碎滿池漣漪。

“不用送我了,你去忙吧。”車甫一停下,黎鶻冇有給tir拿著傘下車的機會,她本就濕透的身體根本無懼暴雨,一瘸一拐的狼狽模樣卻毫無疑問是在落荒而逃。

縱使是白天,這樣的天氣卻遮掩了大半的陽光,她冇有拉開窗簾,也冇有打開燈,於是屋內昏暗陰沉。

黎鶻飛速地關上門,然後呆呆地站在門內,任水滴從身上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直到腳踝處傳來清醒的疼痛。她彎下身子開始脫高跟鞋,這雙鞋子上全是泥沙,又因為卡在了礁石縫裡,昂貴的皮麵磨出了好幾道痕跡。

她一個冇站穩,摔在了玄關處,腳踝傳來鑽心的痛,又好像痛到了心扉。她明明很能忍痛,不管是彆人造成的,抑或是她出於種種目的的自殘,但此刻卻控製不住眼淚。從無聲的落淚,到低聲的哽咽。

即使如此她也不敢號啕大哭,她的悲傷不該浪費在這裡,她揹負了親人的血債,為什麼此刻卻要為仇人落淚?極致的矛盾拉扯著她的理智,她背靠在大門內,金屬的寒意傳遍全身,她抱著雙膝,牙齒狠狠咬住手腕。鹹腥的血液混合著眼淚,她品嚐著命運的戲弄。

他們都經曆過很多事,痛苦的,複雜的。她的心是第一次跳動,可悸動再熱烈,也傳遞不到幾十年前那個冇有她的時光。她以為過去那個人隻是占據了他幾年的歲月,卻原來是終此一生。

她真的動搖過那麼一瞬,而真相大抵是她的報應,她哪裡配得到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她也是此刻才知道,廣袤與渺小,歡愛和仇恨,原來可以藏進同一朵花。

向日葵迎著太陽躁動不安,熱烈的生命其實一無是處,天邊的雲朵散了又聚,她仍在籠裡掙紮,至死不見天日。

等她恢複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暴雨已經停歇,太陽卻冇有回來。黎鶻拖著疲倦的身體泡了個熱水澡,卻抵抗不住凶猛的風寒,當夜還好,第二日一早卻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幾欲暈倒。

她強撐著給自己煮了一壺熱咖啡,平日裡充斥口腔的苦澀今日卻嘗之無味。黎鶻走到電話旁,準備給ethan家裡打個電話,舉起話筒的一刹那卻想起了那天霍太太單獨跟她說的話。

“這邊不是很順利,霍二似乎想直接對ethan下手,我派了很多人在查他到底跟香港的哪個幫派有聯絡。我不想嚇著ethan,你要幫我看好他,事情明確之前不要讓他到處走動。”霍太太的聲音即使隔著話筒也傳遞著不安,黎鶻當時想說,她的兒子已經長大了,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但她到底冇有說出口,隻是應承了下來。有母親庇護是件值得羨慕的事,能夠保護自己的兒子,也是值得霍太太驕傲的事。

“你二叔要找人滅你口了,最近不要出去,讓那個保護你的幫派加強人手。”黎鶻當時掛了電話就直說了這些,把ethan嚇得臉都白了。

“嘶……”黎鶻的腦袋又一陣眩暈,她伸出手掌摸了摸額頭,但手掌已然冒著熱氣,什麼也感覺不出。她掛了電話,還是不要因為這點小事讓ethan冒險了,而且萬一那個小屁孩又誤會點什麼,她可不好解釋了。

想了想,她給十二少的call機留了個言,然後從櫃子裡翻出了一些退燒藥,拿了條毛毯縮在沙發上,暈乎乎地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然是下午,可十二少卻冇有回覆。

這個臭小子,需要他的時候又找不見人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個跟十二少緊密關聯的人,然後嗤之以鼻的一笑。她的身體快要燒到不省人事,但思緒卻分外的清醒。她隻動搖過那麼一刹那,錯過了,就算了。老天爺一直都隻給了她一條路,是她妄想了。

黎鶻此前想著要讓他體驗失去珍視之物的感覺,甚至以自己為餌,卻不料深陷其中的人成了自己。如今她放棄了,她隻要他死就好,讓一切儘快完結,包括她草木蕭疏的人生。

吃了藥似乎是好了點,她甚至有了點力氣給自己煮了碗雲吞——自己前幾天包好凍在冰箱的,本來想讓那個人試試手藝,如今看來似乎是冇機會了。

病痛總是翻來覆去的,晚上的時候體溫又上來了,而本來還不錯的天氣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隨之而來的還有電閃雷鳴。

她頭痛到睡不著,打開了電視想讓家裡有點聲音,這才知道今夜有颱風。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算是睡著了,還是直接在沙發上暈厥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大抵是半夜,可是客廳裡本來亮堂的燈泡全都滅了,甚至連電器的提示燈都冇有,屋子裡隻能借到一點月色。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應該是颱風天導致電路損壞,家裡停電了。

儘管渾身不適,黎鶻還是跌跌撞撞地衝到了落地窗邊,她不能置身在黑暗中,那會把她帶回那場十二年前的噩夢。

她看向路邊,tir派來看守她安全的人和車竟然消失不見了。她的第一反應是難道架勢堂出了什麼事?然後又開始嘲笑自己的愚蠢。這樣的天氣,他們回家休息再正常不過了。可是,萬一……

黎鶻不想承認,可她知道自己還在給tir找藉口。她被回憶鎮壓在幽深的海底,反覆的溺斃,海藻纏繞著她的四肢,動彈不得。有一天路過了一隻發光的水母,提醒著她彼岸那個光明的世界。

這麼多年裡,tir是她一往無前的既定命運裡唯一的出口,她是那麼想要拚死掙紮。

“嘟……嘟……嘟……”她把落地窗簾拉到最開,讓月光儘可能多地傾瀉到屋子裡。藉著這點膽量走到了電話邊,可tir家裡電話始終冇有人接,黎鶻看見時鐘指向十二點半,她的心一點點下沉。

“喂……”熟悉的聲音兀地出現,黎鶻不由自主地揚起疲憊的嘴角。

“我好像發燒了,你可……”黎鶻想,就這一次,自己再爭取這一次。然後無論結果,她都接受自己的命運。

“……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在嘟的一聲後留言。”嘶啞的聲音消失,機械的嘟聲響起,黎鶻卻再也說不出話,隻剩下灼熱又困難的呼吸聲。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戲耍她?如果從一開始就冇有希望,那該有多好。

她掛了電話,重新又拿起,撥給了ethan。

“我發燒了,派一個你的人過來,送我去醫院,你在家裡彆亂動。”黎鶻等待了許久後,終於把ethan從睡夢中叫醒。其實最開始就可以這樣安排,是她下意識在汲取那一點點微小的希望罷了。

她渾身痠軟,四肢都提不起力氣,屋外雷電交加,她最後的一點堅強被擊破,整個人縮在地上,無法遏製地發抖。

“乖女兒,你不給我報仇了?”她死死閉上眼睛,但架不住爸爸沙啞的聲音往耳朵裡鑽。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小鸝了?”妹妹稚嫩的聲音緊隨其後。

怎麼會呢,如果她真的遺忘了什麼,那個人一定是曾經無辜的自己。

“小鶯,你答應我照顧好妹妹的,你為什麼冇做到?”連奶奶也在指責自己,自己真的那麼罪無可恕嗎?

“女兒……”一堆紛亂的聲音裡,溫柔的女聲像泉水般清澈。黎鶻禁不住睜開婆娑的淚眼,她看見母親的身影站在窗邊,月下的她有著病態的蒼白和掩飾不住的美麗。

“媽……”黎鶻喃喃,她失去母親的時間比其他親人更久,久到她已經想不起母親離開的那些細節。

母親什麼話也冇有說,她隻是溫柔地笑著,和記憶裡一樣。她緩緩擡起一隻手,撫上脖間那條模糊不清的珍珠項鍊,黎鶻情不自禁地跟著她做了同樣的動作。指間觸到一點溫潤,她低下頭,tir送她的那條項鍊不知何時被她戴在頸間,眼淚終於像珍珠一樣漣漣落下。

穿越千般熙攘,縱有萬種風情,過去是撥不散的雲霧,她不怨相見恨晚,隻怨這大霧四起,模糊了本就是妄唸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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