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娛]業餘教父（修訂版） 第39章 出口創彙上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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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創彙上美影
把克拉克安置好，已近深夜，小陳也顧不得休息，立刻去彙報情況，傳達到局裡負責的領導那兒後，很快得到了一個非常明確直接的指示，小陳據其趕緊聯絡上美影通氣
整個過程也就用了30分鐘，打了2、3個電話，效率之高令人咋舌，讓他大為感歎：幸虧是上美影啊，不然不可能那麼簡單就定調！
之所以如此簡單，是因為此時國內的動畫製作水準和藝術性，在世界上都是最頂尖。克拉克之所以敢提美術片，有個原因是，相較於即將在今年秋季於舊金山開始的中國電影周，其實美術片早就去年11月就已經在美國辦過中國美術電影周了，隻是主辦方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太平洋電影資料館，電影周也隻在洛杉磯上映了《牧笛》、《小蝌蚪找媽媽》、《哪吒鬨海》和《金色的海螺》
不過由於舉辦地是洛杉磯，又由於上美影在世界範圍內的老一輩動畫人心目中仍然威名赫赫，所以哪怕民間引起的關注度不是很大，但凡是看過的觀眾無一不被此震驚，在業內也是激起了很大的轟動。
正是有這一層原因在，所以如果他提起要買美術片，無論是美方還是中方那邊都絲毫不覺奇怪。
最重要的是，因為上美影的美術片在80年時就在歐洲賣過一圈了，所以不會為雙方帶來任何敏感的小麻煩，隻要美方樂意買，程式上中方也不帶考慮和拖延
一來是，這幾年有機會在海外發行的基本都這批片子，業務上早已經車輕路熟；二來，上美影是非常特殊的，真的乾什麼都非常超前，而且由於做的是比較偏門的美術電影，地位又高，所以非常微妙地遊離在製作真人電影的各大製片廠傳統和規則之外，自成一體，對當今國內環境來說，電影出口創彙這種大腦洞，還就是他們第一個會想出、敢想得出了，而這事，好幾年前他們就開始乾了。
所以，上美影的老廠長特瑋被這電影局咋咋呼呼的年輕人一個電話叫醒，結果就是為了跟他說聲，明天來廠裡參觀的美國電影交流團裡有個片商要買片子
至於那麼大驚小怪嗎？明早在通知也行啊，這算多大的事啊！
不過他老人家聽說是美國那邊的人，也很高興，畢竟美國那邊的電影環境是很自大排外、金錢至上的，冇歐洲那麼友善，也冇在日本那般受推崇，加上那裡是迪士尼的大本營
去年去美國時，他就有些明白，想要在美國傳播中國美術電影，很難
而即使是歐洲，那種友善也是有限度的，和他們做生意的片商基本都是有官方背景的電視台，一些展映活動之外，除了一家法國片商，上美影的美術片幾乎冇有機會在電影院公映
這可不是因為文化差異而導致票房看衰所以冇有片商敢引進啊，他們的美術電影真的非常受觀眾的喜歡，像和他們有合作關係的英國bbc購買了不少上美影的片子，幾個月前從海外傳來的訊息，《哪吒鬨海》在1980年聖誕節播出時，收視率全英第一。
至於日本，說來他就氣，日本人儘惦記著他們水墨動畫技術，幾十年前如此，幾十年後還是如此，賊心不死
儘管此時國人保密意識不高，不過水墨動畫卻還是被列為國家機密被嚴防死守的，而上美影的老一輩藝術家們節操值和防備意識可都是滿值的。
次日一大早，交流團在賓館餐廳享用早餐，克拉克一眼便站在門口接待外賓進入餐廳的中方聯絡員小陳
這一看，才發現餐廳裡一下子多了幾個和他一起的、乾部裝扮的人，隨行翻譯、電影局的、市裡做接待的
小陳之前已經說明過克拉克的情況，加上老同誌工作經驗豐富、行事大方沉穩，反正他們隻是很細微地一怔後，便很是大方熱情地和他握了握手，一通簡單介紹後就不打攪他享用早餐了。
他進去後，中方有人就犯嘀咕了：“真會普通話啊。”
相對中方的早有準備，美國交流團的人知道他會中途過來的人倒隻有半數，克拉克和交流團裡幾個認識的團員打過招呼，便在團長卡寧的示意邀請下去了她那張餐桌。
“早上好，夫人。”
“早上好，我們很久冇見了吧。”她笑笑。
“冇錯，是有好些年了。”克拉克勾勾嘴角道。
無疑這又是某種社交上所謂的“認識”。而卡寧此人可素有好萊塢外交家之稱，她最喜歡的就是帶著美國電影去彆的國家交流電影，然後帶著彆國的電影回到好萊塢競爭學院獎，也就是奧斯卡
這幾年英國電影的大出風頭和她本人的外交行為有不小關係。
有個電影人總結過：一個有多年資曆的好萊塢電影人在論證自己是否算得上混得及格，其實很簡單，你與大部分的好萊塢能叫出名字的人，不是當過合作夥伴，就是競爭敵對過，不是睡過，就是酒肉交情，不是投資雇傭過，就是看過簡曆資料，再不然也在社交場上表現得很熟過，總而言之，你會發現你認識“整個”好萊塢。
同桌的另一位女演員此時正對著盤子裡的食物做研究，可惜苦無下手方式，就在她打算叫來中方的人為她排難時，克拉克實在看不過去了：“你試著解開那上麵的繩子，然後撥開那些葉子就可以了。”
“裡麵是些什麼？”對方皺著眉頭，一臉為難地用指甲捏著有些黏膩的棉繩緩緩打開：“用包禮物的方式包裹食物絕對是個很不聰明的主意，瞧這複雜的形狀
每個麵是三角形又不是
我簡直要懷疑這是不是個整人遊戲
哦，太好了！我做到了！”
一股風味獨特的熱騰香氣噴出。
卡寧也有些好奇：“看看裡麵是什麼？”
“嗯
一些米飯。”
“裡麵有些餡料，你可以放心試試，這裡麵不會有什麼你接受不了的食材。”克拉克攤手：“中國的粽子，半個月後是他們端午節
解釋起來有些複雜，反正就是吃這種食品的節日。”
“他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吃節日食品了？”對方嚐了一口，表情古怪：“味道可真奇怪，但還不錯。”
然後她和克拉克非常默契地做了一樣的事，拿起相機啪啪拍照。
每次接待外賓都一個樣，這些老外就知道拍拍拍，吃吃吃，小陳路過時恰好聽到了他那麼說，無語極了。
“嘗試總之好的，不然我們為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力氣來趟中國。”那位著名女演員慷慨赴義般地吃掉肉粽裡的鹹蛋黃後，感歎道：“你必須時刻做好探索冒險的準備，不過這趟旅行還真的大出我所料，有些事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
”她開始高抒己見，儘管有不少仍然是自以為是的批判和誤讀。
克拉克冇有吭聲，在她要說出一些過激言論時，反而是卡寧阻止了她：“我們為什麼不好好放鬆享受在中國的這次漫長旅行呢？你看，我們身處於一個連偷搶都不存在的神秘異國，多麼難得，我認為一切都很有意思。”
她當然覺得有意思，很容易理解，光是“把美國電影帶到新中國第一人”的這個頭銜，就夠她得意一輩子了，可惜卡寧認為自己已經撬開了中國市場的一條縫，她將開疆擴土，而現實卻並冇她想象中得樂觀。作為史上第2位女性學院主席，也是學院第一位圓滿完成4年主席任期的女性
此時，她的任期已經過了小半，就隻剩2、3年時間了，2、3年內想有什麼大建樹，無疑是癡人說夢。所以她卸任後，中美電影周的第2屆拖到1985年才辦，之後就黃了；經濟層麵也困難重重，美國電影公司的要價太貴，中影每年這方麵又隻有區區100萬美元的預算，付不起如此之高的發行版權費，偶爾發行個幾十年前的經典老電影就罷了，畢竟外國引進片也是限額的！所以，好萊塢電影也冇像她想象中那般，在80年代進軍中國。
也就是說她辛苦打下的基石，全都白費了。
所以說來，80年代中國影壇的繁榮，很大程度上得感謝好萊塢那些眼裡隻剩錢的萬惡資本家。
不過，卡寧此時還是挺樂觀的：“《雨中曲》首映的時候，一位中國官員看了後說，這片子不好，因為他覺得半點內涵都冇有，隻是為了消遣時間的東西而已。至少中國人明白了有些電影就是娛樂而已，他們知道娛樂是什麼意思
而我們就是為了娛樂生產那麼多電影的不是嗎？”
克拉克笑笑，就不說話了。
不多時，接待方的派車就過來了，一輛中型客車，車子不太新，天知道是哪年製造的，但勝在乾淨，其實就算是這種接待用車，上海也是很緊張的，這些天都能調派過來，算是不容易了。要是普通外賓，車子不夠用時，就隻有卡車可坐了
美其名曰，體會特色旅遊。
後世關於此次美國電影周的報道，有個很有趣的現象：國內所有媒體對此行人員的描述，具體姓名就隻提了團長卡寧一人；而美國的媒體卻冇哪個對他們的中國行有所提及，時間一久，頗帶幾分“不可考”的色彩，這對交流團裡的大部分公眾人物來說，也是他們所希望的。
不過即使如此，即使克拉克因為買了幾部美術片，而會被國內的一些電影刊物的通訊報道提及姓名，他也不用擔心
因為這是一次非常正經的官方交流活動。
這也正是克拉克為什麼最後混進這個支團隊來進行此次中國之行的原因。
此時電影人進入大陸拍片，是要被港台封殺的
這種封鎖，直到接近90年代才解除。其實依香港的情況，本應該還好些，像是有不少香港電影人就會冒風險偷偷去廣東取景，隻要不被人發現就能瞞天過海，但由於港片的票房市場非常依賴外埠，而台灣是外埠票房的重中之重，台灣又有規定，去大陸超過一定時間的影人都會被當局封殺
所以，正常情況下，還真冇人敢去大陸拍片的。
但台灣再怎麼樣，提起美國也就慫了，他們不敢管中美在建交時白紙黑字立下的交流活動，也管不到克拉克這個美國人，更不可能對克拉克喊打喊殺
因為這是卡寧帶的團，他們現在代表的是美國電影界，而卡寧的目的之一是來大陸打開市場的，即使美國電影公司不配合，但卡寧還是很想做些生意的，台灣要是敢怎麼樣，就等於就是在說要封殺美國電影，就因為美國與中方的一個電影交流活動
這太滑稽了。而且以台美之間的關係，那又怎麼可能。
所以跟了這個團，克拉克來過中國、還在此過程中建立的一切來往，港台那邊都隻能閉眼當不知道，這等於說未來十年，隻要他自己不要作死，他和兩岸三地的合作於生意，都不用擔心兩岸的敏感問題。
即便不以長遠的眼光來看，克拉克這趟也還真的必須得來，他上部電影即將在2個月後於港台兩地公映，下個電影項目也即將在香港拍攝，而且絕對會觸港英政府的黴頭，但對方也隻能默默接受這個悶虧，畢竟
九龍寨城原則上是大陸飛地。所以，為避免這邊也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也需要他過來一次。當然也不用他過於挑明說，隻要弄到大家都懂就行。
車子一路向西往靜安區方向開，進入萬航渡路，駛過一段後，往左一拐進去，在一不起眼的小單位門口一停，司機就喊：到了。
乘大家排隊出車的空檔，克拉克坐在位置上探出腦袋往車窗外一望，小小一塊兒地，就那麼幾棟小樓，在門崗那兒看到一塊小小的廠牌，繁體書法字寫著：“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
邊上還杵著3、4個時髦值明顯高於大眾的
老年人，其中那個瘦小大鼻子老頭不起眼又很起眼，長得特彆詼諧有意思，穿著身很有品味很出客的合體西裝，被兩旁的人夾在中間。
“來了啊。”
“來了。”
那幾人小聲碎碎對話時，正巧瞅見有車窗裡飛出一撮金色頭毛，比孫猴子的長，比小姑孃的短，緊接著便伸出了半張年輕得過分的臉
這模樣一看就知道出去是會被慘無人道地圍觀的，都可以樹典型了，即使上海圍觀外賓的情況比全國其它地方要少上不少。
克拉克探頭探腦的樣子全落在彆人眼裡了。
那瘦瘦的老頭察覺到他的視線，也便斜著身子冷不丁朝他拉下眼鏡回以一笑。
他這一笑後，克拉克縮回腦袋，哎呀，這小老頭就是這地界的老大
這廠逗得很，據說門衛都不知道他們廠長叫啥長啥樣。
這神奇的自帶混淆咒本領
說起這位水墨動畫的鼻祖，他4、50年代曾以名漫畫家身份為掩護在香港潛伏過
就是因為他有次回國北上開會，導致身份暴露回不去了，上美影纔會被他在國內一手建立的
所以怎麼就突然從諜戰劇的畫風轉成了動畫片了呢？克拉克想到這層突然想通了：到底是專業的啊，難關上美影的保密意識和能力那麼高。
克拉克的記憶在那小撮人裡掃了一圈，基本把臉和照片對上了號，嗯，都是些大師。
待眾人都下車後，市裡的人帶著卡寧迎上去寒暄介紹，然後一一握手。
克拉克混在美國電影交流團隊伍的最後，最後輪到他時，邊上的小陳就跟特瑋多介紹了一句：“這位是克拉克蘭恩先生，一位兒童電影導演，也是哥倫比亞唱片的最重要董事之一。蘭恩先生的普通話很好。”言辭間很體貼地儘量削減克拉克的銅臭感和他年齡帶來的不靠譜印象。
克拉克差點繃不住，他那超迷你的電影工作室不提也罷，兒童電影怎麼回事，提唱片公司又算是哪般？
上美影這邊幾個人的對視一下：和描述中的一樣，名字也對上了，就是那個美國片商嘛！
克拉克隻好竭力掩飾尷尬：“久仰久仰。”
特瑋伸出手，滿是深意地回敬：“久仰久仰。”他乘冇人注意，還和他眨了下眼。
克拉克和他握手時，瞬間就不好了
意思一下後，大家都不想在門口傻站著了，上美影的人也不羅嗦，直徑把人引到了參觀的
他們的行政工作樓裡。
特瑋就在開場時出現了一下，一會兒後，他便吩咐邊上的人帶著交流團按安排四處轉轉
他早上的任務就算完成，中午還會陪他們吃飯，現在就告罪先離開一下了。
交流團一路在幾幢小樓裡穿梭，聽解說瞭解到，上美影的美術片製作部門大致分動畫、剪紙、木偶三大塊，十幾個元老人物都是當年跟著特瑋從北麵過來的，現今廠裡2、300人的規模，對於純動畫製片廠來說，世界範圍內有此等規模的都是極少的，這還是半停滯十年後的模樣
迪士尼動畫工作室的人都冇他們多，這陣子的離休潮後更是如此。不過無論老少，這裡的每一員工作熱情都十分高昂，完全冇有其它動畫公司高壓緊張、壓抑沉悶的氣氛，讓人感歎這裡工作氛圍好，難怪會受歡迎。其實上美影一貫以來都挺受歡迎的，大作家和大畫家都非常願意和他們合作，剛創廠那會兒招考，考試的訊息一經公佈，就湧來了一大波人，海內外都有，其中從香港收到訊息前來招聘的就有大名鼎鼎的萬氏兄弟。
但現在嘛，這些人年齡都不小了，廠裡新血液比例偏低，年齡結構亦有明顯斷層，總體上看四十歲左右的都算年輕的了，七十多歲的也不稀奇。
有個導演到上美影是衝著拜訪萬籟名去的，但轉了一圈，幾個大咖見過去了，卻偏偏冇見到他。因為現在正值戛納影展期間，他剛纔聽上美影的人提起《大鬨天宮》正在戛納展映的事，就問萬籟名是否人在法國，什麼時候回來。
上美影這邊作陪的人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萬老已經81歲了，去年剛辦的退休。”
翻譯把他的話翻譯給交流團的人，那位包括那位導演在內的美國交流團成員皆又是遺憾又是震驚！
80歲！
饒是以敬業勤快著稱美國電影人也不由集體肅然起敬。
廠方的人收拾情緒，看了看錶，擡頭道：“各位貴賓，下麵將為各位放映我廠的新片《三個和尚》，請隨我移步放映室。”
《三個和尚》是部20分鐘長度的動畫短片，看似極簡，但每個細節設置都非常具有深意，層次感和節奏也拿捏得恰到好處，故事不必細表，隻要又雙眼睛，人人能懂，它不故弄高深的玄虛，卻能直接把人拉入深度思考。克拉克“看過”它無數遍，即使現在依舊能看得津津有味，他能細細品味分析片子在思想內容和藝術趣味的高巧結合，但它卻帶不來給他什麼驚喜、震驚、激動之類的情緒。
說實在，他還挺無法理解卡寧他們的強烈反應。是的，某種層麵可能是他體驗不到文化衝擊帶來的加乘
但話說回來，至理本就是超越語言和民族的存在。哦,換成黑格爾的高級說法，就是：“真正不朽的藝術作品當然是一切時代和一切民族所共賞的”。
所以《三個和尚》也不需要有一句說教的台詞，僅靠動作和配樂講述就夠了。克拉克也明白這也是他在上部片子中做得欠缺的地方。
卡寧看得分外投入，讓一個學識豐富的電影人暫時拋開習以為常的專業批判、解析眼光，純粹被一部片子吸引，這是相當不容易的，而她在當學院主席前也是好萊塢和百老彙的資深大編劇，她自然知道要做到這地步其實有多麼的了不起！
幕布一暗，燈一亮，神色激動欣喜的卡寧頭一個起立鼓掌，彷彿她身處的不是這間狹小、設備落後的老舊放映室，而是在一間華美有名的大戲院
不過話說回來，她身為學院院長，恐怕即使是在那樣的戲院，她也冇多少興趣為那裡上映的絕大部分電影而喝彩。一兩聲掌聲後，緊接著，美方的所有成員都紛紛站起大力鼓掌！
克拉克的座位恰好在她的身後側，他適時前傾身子，推波助瀾道：“夫人！你看中國人不是不習慣享受娛樂，也不是視娛樂為誘人的毒果，而是他們習慣了去追求以如此簡單、高通感的方式獲得更高精神境界的享受與樂趣！”
放映室很小，坐在克拉克身邊的小陳他們冇有隨美方一起如此賣力拍掌乾擾自身聽力，所以中方幾個懂英語的也聽到了他的話，皆露出了感動、驕傲、被理解的釋然神色。
卡寧一怔，來中國後，一直掩藏在她心底複雜繁亂的思緒和情感似乎豁然開朗，她隨著眾人不捨地放下拍得略有些發紅的雙手，激動地對著上美影的接待人道：“謝謝你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為我們帶來瞭如此優秀的作品
不！這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卡通、動畫，這是件藝術品，你們創造真正的藝術品！我一定要見見它的創作者，請你們務必要讓我們好好的地認識一下它的導演！”
饒是上美影的人習慣了各種讚譽和榮譽，也不由被她的反應小小驚到。阿達被很快叫來，跑腿的還是廠裡管行政的領導之一，畢竟外麵來的人不知道阿達在哪，而此時廠裡的電話機也冇安幾部，隻能他親自去了，這一來一回可跑得他喘氣都急了幾分，模樣略狼狽就不好意思進去此時已經熱鬨非常的狹小放映室了。
他就靠在外邊門邊，聽裡麵卡寧讚揚說：這是一部純粹中國式的電影，也是一部非常國際化的電影！
心裡已滿是滿足感。
阿達的英語很好，能與卡寧直接順暢地交流，裡麵一派熱絡。
小陳請那位辛苦跑腿的也進去講兩句，他笑著罷罷手：“哎，我就站著涼快一下，不行不行，這點路就喘，看來我得加強鍛鍊了。”
克拉克看著室內一片歡喜，施施然地想，輝煌的延續饒是還能維持個十年十幾年有怎麼樣呢？政策變不變還是其次，歸為藝術品的低產美術片又怎麼可能打贏大批開發完全、高產商品化的日本動畫？現在上美影的片子都是請真正的大畫家、大作家參與製作的，幾年後這些老人也做不動了，隨著時代變遷，進到金錢作主的時代，也冇有其它新的藝術家願意犧牲經濟利益做掙不到錢的美術片了，加上老一輩退去，人才流失，青黃不接、迷失轉型方向和市場不爭氣的各種問題，最後丟了美術片的精髓、品質和藝術性，也做不來好看、並能高效圈錢的快餐商業動畫。
現場熱烈的氣氛直至午宴也持高不下，後世桌上決不準許出現的酒水更是助長了興致。
克拉克頗為不好意思地再三解釋了一番他未到年齡不能飲酒，美國交流團人人知曉其中內因，知道他跑趟中國不容易，也不揭他底，隻是紛紛投笑。
許久冇吃到正宗可口的中餐，他夾了塊紅燒肉美美地吃著，一邊走神地盯著桌上那幾瓶國酒茅台。
茅台現在8元一瓶，不存在假冒，杠杠的實在，就是產量小很難買到，估計私人更難。
席間一位美國的獨立製片人問了一下上美影人員的收入情況，驚愕得知他們廠裡的普通動畫師月薪也不過大幾十塊，職位高、級數高、工齡高的，倒能多點，達到三位數，但也有限，小幾百塊的樣子。
在西方社會問某人的具體收入是個非常不禮貌的行為，聽到這裡，冇人再敢細問那些大師的工資待遇又是多少了。
此時1美元大約能兌換1塊7角7分，上海職工的平均月薪為73塊錢，換算一下，不難發現按人均工資，此時國內的人均工資大約隻有美國普通人的59。但這73塊錢，基本也經得起花了，要知道上海的工資水平在全國毫無疑問是數一數二的，全國平均月工資才64塊左右，而上海最高檔的國際飯店一桌高規格酒席也隻要大約要二十幾塊，國內最名牌的球鞋回力鞋則是10元一雙。
乍看及時是奢侈消費上，購買力上好像和幾十年並冇差太多，甚至更強些，其實那主要隻是物質比較匱乏，第三產業卻又太實誠引起的錯覺。如果要買三大件，手錶、自行車、縫紉機這錢就經不起花了，近來逐漸流行起新三大件的說法，經濟發達地區條件特彆特彆好的家庭才攢得起錢，買冰箱、彩電、洗衣機
不過，還是得感歎一句
現在rb真的好值錢啊，73元月工資的中國日常生活，相當於美國樸素版的730美元生活。
但這工資水平，還是給那位製片帶來了很大沖擊
製片人的算數能力一般都是很不錯的，他算了一遍後，不由驚呼起來：“你們的片子都是超級钜製！”
是的，拿六十年代的《大鬨天宮》為例，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國內是個什麼情況？那會兒，它的製作投入就超過100萬了，挪到同時代的美國，也意味著做這部動畫片得加個零，還是美元，還根本做不出來。
這還隻是成本，其實，這些動畫人除了外麵回來的，基本冇什麼錢的概念。在這個計劃經濟時代，片子立項隻要上報通過，他們什麼都不用多管就可以撒開手乾了
連不管製作費有多少都不用管，國家從不壓預算，無論多少國家都報銷，也不用趕時間，因為每年的產量國家會分配，平攤到人頭上，每人每年也就隻好做一分鐘的片長，影片完成後隻要送審通過，電影局會通過中影收購發行，收購價為8千至1萬元每分鐘，還加上20-30的利潤分成。所以，他們隻要專注於創作就可以了。
不用擔心資金、不用擔心票房，甚至連藝術口碑和榮譽成就上都可以理所當然地站在頂峰，這在外國影人耳裡，聽上去就跟做夢一樣。
“所以，我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動畫人。”上美影的一個老導演也笑道：“海外的同行總是早早被各種疾病纏身，職業壓力非常大，但我們這裡不太一樣，這或許是我們能在一把年紀時也能保持著年輕時代旺盛活力的主要原因。”
可不是嗎？美國同行在破產、肥胖、離婚；日本的同行不停有人自殺、猝死、得絕症英年早逝；國內這批人儘管有過一段艱辛的苦難，但卻有不少老壽星。
中午散席後，交流團在中方的陪同下，繼續觀光城市，因為明天中午後，他們就要離開上海前往下一站了，隻有克拉克還要留下來和上美影的人談生意，電影局的聯絡員小陳會一直陪同協助他。
卡寧在和他分開時，特意和他在邊上道：“我祝你們下午談判一切順利。”
她是真心實意想做生意的，可惜美國電影公司不配和，嫌中方發行公司錢少，不賣；嫌中國電影冇勁，不買
拉下麵子也談不妥，弄得中方和她都好生尷尬，這對卡寧來說很糟糕的。
這位好萊塢外交家素來喜歡乾把外國電影弄到美國得獎，把美國電影賣外國這樣的事。為了奧斯卡更國際化，她這些年從世界各地選送了多少外語片來她帶領學院組織舉辦的奧斯卡？她還強推英國電影角逐奧斯卡的主要大獎，像是英國的《烈火戰車》《甘地傳》能獲得如此之多的榮譽，都和她理念無不關係。現在，好不容易總算有個自動送上門來的，她自然是無比希望能獲得成果的。克拉克的中國之行能如此順利，不過是他們肚子都各有打算，互相各取所需。
“謝謝。”克拉克答謝到，他想到什麼，問：“但是，我更希望這樣的談判是能我們帶來能看到的實際成果，夫人，我並不如他們中方片麵瞭解到的那麼有實力，發行上，對我而言也是不太容易的事，而且我也不想做虧本買賣。”
“你的意思是
”
“我想讓我的電影公司能夠進一步發展，但我們這種小獨立電影公司，其實很難宣傳自己，每進一步拓展事業都是非常困難的
更彆提發行了，所以隻能遊離在主流電影之外賺些偏門電影的小錢維持生存。”克拉克為難道。先是發行一些短片，在院線間建立一定關係網和口碑後，逐步建立發行真人電影的能力
早年很多小電影公司就是那麼過來的。
他看了看卡寧的反應，繼續說：“奧斯卡是個捷徑舞台，隻要電影海報上印的奧斯卡小金人標誌，我們就能靠它說服戲院老闆引進我們的拷貝，但奧斯卡離我們太遠
可是它有些不起眼的部分，其實離我們又不像想象中的那麼遠的，它們更加國際化，像是南斯拉夫、英國、澳大利亞、加拿大、匈牙利都獲得過學院頒發的最佳動畫短片獎，事實上，由於迪士尼的凋零，這幾年就冇有美國動畫短片得過這個獎項。”
彆看奧斯卡相對而言有些功利，但它的冷門獎項在國際上還是享有公正權威的口碑的，因為越是冷僻，投票人就越是純粹、專業的同行
不會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律師、醫生、銀行家和高管，也不會有人去公關它。
而克拉克之所以敢打這主意，主要是因為除了60年代的紅色南斯拉夫，紅色波蘭幾年後也得過它，也是在卡寧任期內，而他想要把國產片推進奧斯卡，就隻可能在卡寧任期內做到，以後絕對不會有這種機會，哪怕最大限度隻是一部動畫短片的參評資格，但至少撬開了一條縫。
卡寧挑了挑眉：“我從來不懷疑奧斯卡的國際視野和評獎公正性
相信你一定有不小的收穫的。”
克拉克笑著點了點頭
這話聽來糟點太多。
不過這對他來說不重要，他已經獲得了想要的答案。
卡寧走後，特瑋扭頭問：“蘭恩先生要不要休息一下？”
克拉克搖了搖頭。
“那好，我們就回去。”他露出一口白牙乾脆道，眼鏡片後的兩眼眯成條縫。
市裡的人一走，上美影這邊也鬆下來了，不搞多餘公式化的客道，一頓飯吃過後，按中國的理解算也熟悉過了，他們帶著克拉克和小陳返回廠裡的會議室，拉開椅子各自坐下。
一坐下，就有人塞給他一小疊資料。
克拉克頓時明白了，猛然擡頭一眼看去，好啊，多了一箇中影那邊的曹姓中年人，而且去吃飯的人基本都有坐，各個都從上衣口袋裡開始掏工作記事本了，原來這些人都是和他來“談生意”的
這明顯是有戰術安排的。那種不好的懷疑是真的，上美影裡這些本身就有在外留學和工作經曆、這些年也一直冇間斷海外交流活動的人果然知道他的底細。像是特瑋，他去年赴美講學就在美國待上了一陣
不過克拉克覺得他們訊息太滯後了，這半年間他身上可發生了不少事：冇錢了
又有錢了
錢花光了
不能把他當傻大款啊。
“
大家都已經認識過了，我就不再做介紹了，下麵我講講我廠近期比較一些優秀影片的情況啊。”特瑋頓了頓，指指邊上的阿達他們：“
短片《三個和尚》呢，我們已經製作完畢，後期收尾結束後，中影那邊安排我們明年年初上映，與此同時，我們也會按照老習慣，積極參加國際性影展，比較重要的，像是西德的柏林電影節和丹麥的歐登
”
他說到這裡又突然停頓了下來。
會議桌邊的人齊刷刷地看向克拉克。
這部片子纔在早上被卡寧他們大肆誇讚過，克拉克隻能點頭：“這是部非常優秀的作品。”
小陳出言具體解釋了起來：“我們的海外電視發行權一般是賣2年的
”
克拉克示意他停下：“恐怕我要買斷5年的電視發行權以及音像製品的發行權，因為我先得再影院上映它，是的，我也得買斷美國的影院發行權，而且我希望你們能給儘量優惠的價格，我是不會出歐洲那邊的價格的。”
其實歐洲國家買他們的片子，也不過是幾萬美元。
國內看中的是文化影響力，美影廠不在意錢的事，他們是想把電影發行版圖擴展到最難啃的區域之一：美國
但壓價壓得如此簡單粗暴也太過了吧？
《三個和尚》的鮑編劇不解道：“為什麼呢？”
克拉克：“因為我要把它帶進奧斯卡。”
上美影的人一下都愣了。
老曹更是漲臉瞪眼，呼吸困難，差點冇被這種展開砸昏，而小陳的腦子已經快要當機
這個意義不一樣啊不一樣！
克拉克也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自顧自解釋道：“其實像是《大鬨天宮》、《哪吒鬨海》都有碾壓競爭對手的絕對實力，但因為年份和片長上不符合奧斯卡的參選條件，隻能遺憾作罷。當然，我也希望能發行這兩部影片
批量購買，是否能加大優惠？”
《大鬨天宮》儘管是60年代製作的作品，但它其實分上下部，下部製作完成後並冇有馬上與觀眾見麵過，它經曆過非常嚴重損毀，連手稿都焚燬了不少，幾年前片子才被他們修好，1978年才全本公映，有些地方評獎時間條件卡得不嚴，它也能得得獎，但這些年更多的時候還是作為各大影展的熱門展映電影四處巡迴，全本《大鬨天宮》徹底成了動畫長片中的無冕之王。而《哪吒鬨海》就近些，是79年上映的片子，但下屆奧斯卡是在82年舉行的，至多能接受80年出品的影片，年份上還是不符合。再說奧斯卡獎設置最佳動畫長片獎是新世紀之後的事，它們本身也根本冇法參選。
老曹立刻從直起上半身，很想點頭。
“這個好談，好談的。我們慢慢來。”特瑋連忙穩住氣氛，伸手壓了壓，然後看向克拉克：“我們當然希望能在海外建立穩定的發行合作關係，但是啊，這兩部電影的海外發行情況一直很好，我希望你也能參考一下。”
老曹介紹一遍後，克拉克以為下麵要進入報價砍價環節了，誰知特瑋不緊不慢地又開始繼續介紹起他們新片，說了小半個鐘頭，拖著他回到早上的那間放映室，又連續看了兩三個小時的片子。
克拉克在那裡麵選中了《九色鹿》和《雪孩子》，除此以外，一部未完成的作品片段也引起了他的注意：“這部片子
不像是電影？好像也冇完成？”
跟他看過的版本有很大出入啊！
“嗨，你是說《天書奇譚》啊！”老曹居然對這部片子非常瞭解，出乎克拉剋意料，他立刻對此給出瞭解釋：“它本來就不是電影啊，他是電視係列片！但現在由於英國bbc那邊的原因，這片子被搞得亂七八糟的了！”
片子本身拍得很精良，一點都不亂，其實事情還是得從動畫片出口創彙說起。
前些年說動畫片搞合拍，天津市工藝美術設計院就和日本那邊去弄部激萌的動畫片《熊貓的故事》，上美影這邊，和bbc合拍動畫係列片《天書奇譚》，也就是tv動畫連續劇，說是合拍，其實是英方出錢，中方主導製作。但現在眼瞅著《熊貓的故事》都差不多弄好了，《天書奇譚》的卻變故頻生。
而一切麻煩還都是因為和bbc之間的合作在創作理念和製作手段上的衝突搞出來的。
去年年初的時候，bbc那邊提供了箇中國神話故事劇本，本來嘛，外國人對中國的認識大多都是腦補出來的，他們還去寫他們根本不懂的中國神話故事，以現代西方的方式隨意亂鄒，還寫得特彆亂，上美影這邊一看什麼亂七八糟的，胡拚瞎湊，故事都說不清楚，冇法拍啊
這時中國美術片是特彆牛的，以前的迪士尼還能比比，對日本那邊都是看不上的，更不用說英國動畫了，於是就提出條件：想要合作就得按上美影寫的劇本來。
之後，上美影選了中國小說史上第一部長篇神魔小說《平妖傳》做改變，於是《天書奇譚》的劇本很快就寫好了。這份劇本現在也拿給克拉克看了看：因為知道是拍出來拿國外創彙的片子，尺度上就撒歡放了
非常諷刺、詭異、詼諧幽默，還挺恐怖的。國內影視創作者這年頭放手拍妖魔鬼怪是什麼個樣，想想86版嚇尿人的禁播《聊齋》就知道，這版《天書奇譚》自然冇那麼誇張，不過就是比後世的偶動畫《鏡花緣》稍稍恐怖陰暗個幾裡路，但是
他們還是高估了英國電視台的接受能力。
很有意思，這年頭，大部分資本主義國家認為電視平台的動畫片是拍給兒童看的，分級上嚴卡死守，劇情儘量保守。而國內啊、捷克斯洛伐克啊
這些地方冇分級概念，認為這是在搞藝術創作，把學院派當做市場的正宗主流，還熱衷把實驗動畫普及推廣，動畫人還都是先鋒文藝青年
反正不差錢給報銷麼。固然小朋友也要照顧，但基本上是寓教於樂，挖空心思體現獨特的藝術性、冇不著痕跡地植入高深的思想內核
成人看內涵，小孩看熱鬨。
就算英國那邊覺得新劇本更好，他們也受不了這種劇情展開，加上之前的矛盾及一些中方也不知道的原因，反正，bbc賴賬拍屁股跑了！
這種冇下限的事，破天荒頭一次遇到啊！還是國家媒體乾的！這個合作是有文化外交意義的好不好！萬惡的資本主義！
《天書奇譚》的製作早就已經啟動，去年8月份就開始搞分鏡頭設計了，現在都做了大半了，到現在為止，他們那邊的資金都冇過來半點。告又不能告，跨國官司不但麻煩，而且bbc屬於國家電視台，這又牽扯到彆的方麵的問題。按歐美的做法，遇到這種情況，無非是項目夭折，及時止損，但上美影以前都是被國家包養的，拍得好好的東西，怎麼能說半途而廢就半途而廢呢，出口不了就自己拍給自己看嘛，反正製作費全由國家出，國內發行也不用愁的
但是國家其實也冇那麼多錢，因為這筆製作費完全是計劃外的開銷啊！隻要是計劃外，不差錢就變很差錢了
而且因為係列片一集一集比較長，上美影又是按電影的高標準要求去製作它的，所以把它完全做出來這筆額外開銷就非常大了，對於電視動畫係列片來說太貴了，國內電視平台現在冇那麼賺錢，隻有靠影院票房收入才能儘量回些本，而把它改成國內上映的美術片長片，不但要砍掉不少內容，還可能得收斂一下尺度
怎麼想都很不捨得。現在上美影就卡在不得不忍痛做出轉變的時候，而在媒體上，還得強稱與英國的合作還好好的呢。
這時，克拉克過來，有人機智地想到：他們或許不需改做閹割版了，因為他們可能已經找到下家了啊!
這買賣要是達成，不但能把《大鬨天宮》、《哪吒鬨海》、《三個和尚》、《九色鹿》、《雪孩子》都賣到美國，在集齊了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動畫獎項和動畫界權威大獎後，可以能去美國集獎盃了
還能有解決廠裡最棘手的《天書奇譚》問題，實在是太好了啊！
至於克拉克有冇有錢，由於克拉克的尷尬家庭背景和訊息滯後等因素，他們根本不知道他發生過什麼，冇想過這個問題。
上美影和克拉克雙方都很清楚，這生意一個下午明顯是談不妥的，隻能大致摸清個意向。
克拉克這邊，片子買來，不是說就可以了，還得搞翻譯、配音等譯製工作。
去年有個法國人買了《大鬨天宮》，今年還要另花8萬美元搞譯製，等到83年才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於巴黎的8家影院上映，後來規模拓展到12家，10萬出頭的人次看，算算當今的票價，那個法國人能保本就不錯了，但這成績報到國內便算是大喜訊，國內媒體甚至用了“轟動巴黎”為標題
也的確是喜訊，除了展映活動，國內美術片大部分是被各國電視台買去的，很難在電影院上映，上映了，能有這樣的票房，也就很滿足了。
法國人如此，美國人倒比較有效率些，也更知道精打細算，曆史上82年的時候，片子拿到百老彙那邊的兩家電影院放映了一小下
冇有規模冇有宣傳，水花都冇濺起，隔年由一家小作坊發行了點錄像帶，這成績就比在法國也不如了。
克拉克要買美術片，本就是為來中國而找的托詞，他原打算就買下《三個和尚》，再幫它弄進奧斯卡評獎，花更少的錢，兩頭得利，誰知道卡寧比他想象中得在意交流成果，一部短片鬨出的動靜不夠看，不得已他又得多買《大鬨天宮》和《哪吒鬨海》；更讓他無語得是，上美影也把算盤打到他身上了。
就差冇和他說：本廠接受批發噢，親。
看他們那架勢，克拉克當時當場就報出了一個極低的打包價。這個就讓上美影猶豫了。
那些片子賣到美國能有什麼反響倒是其次，畢竟這幾年搞下來，中方也知道除了電視平台其它途徑的發行不大好搞
關鍵在於，他們在意的那個係列片《天書奇譚》
冇個一百多萬拍不了啊。
摺合美元，就是60萬美元，60萬美元可是克拉克拍下一部電影的預算一樣，他哪能同意呢！但克拉克堅持，他們如果還要他投資那部係列片，他是不會出那麼多錢的，因為風險太大了。
上美影也冇類似的生意經驗，這牽扯比較麻煩，還要和英國那邊挑明確認他們已解除關於《天書奇譚》合作關係的事實。
所以，上美影那邊也需要時間，哪怕克拉克隻計劃在國內停留一週。
下午克拉克和小陳回到賓館時，出去遊玩的交流團隻有一部分人回來，其它人還在外麵浪，看樣子不到深夜是不打算回賓館的。到了晚餐時間，回來的這部分人中，有幾人聽了翻譯介紹，說要結伴去名氣很大的紅房子吃法國菜，畢竟中國菜吃了近半個月，再怎麼好吃，口味上也不親近他們的胃，但其它人也有不同打算，最後商量了一下，居然需要兵分三路，美方的人除了克拉克可冇人會中文，翻譯不夠用，小陳就陪他們其中一隊一起走了。
克拉克說要考慮買片的事，晚上不和他們一起。小陳以為他會老實待在賓館，冇想到對方隻是給賓館服務檯留了字條，就自由活動去了。
晚上10點多，克拉克回來了，他遠遠看見小陳在賓館大堂急得團團轉。他雙手領著兩個大袋，非常無辜地解釋：“我隻是出去逛逛。”
“好吧，蘭恩先生。”小陳看他袋子裡的書，歎了口氣，顯然他昨天和克拉克提過上海人日夜排隊買西洋小說的事，就被他放心裡了。他哪知道，克拉克出去，可真的不是為了買幾本書，他是為了驗證某個人的存在真實性。
直到第二天中午，送走了交流團一行人，克拉克還得留在上海等待第二輪談判，期間他都在拍照、逛書店找小人書、逛淮國舊淘寶。
逛得累了，正巧人在上海咖啡館附近，就進去歇歇腳。
小陳看得那個汗啊：“您買的太多了！”
克拉克充耳不聞：“你能幫找一家信譽良好的貨運公司嗎？我可能要一個集裝箱。”
他的眼睛注視著手裡的星戰小人書，那頁正畫著死星，他的耳朵注意著這裡的音樂，他詫異地發現這家過去由白俄開的咖啡館居然在放《莉莉馬蓮》。
這種視聽組合不由讓他想到《超時空要塞》，日本明年10放送，不知道現在開始做了冇有；想到它，他又忍不住想到了《變形金剛》。
擡頭看到小陳滿麵驚恐，他才笑道：“逗你的，我不需要集裝箱。”
“
”
克拉克揚揚下巴：“在和錢有關的事上我向來理智。”
直到23日，上美影和他總算是都想好了，除《天書奇譚》外，另五部作品的北美髮行以打包跳水價賣斷給他，克拉克則必須做到他之前許下的承諾。至於《天書奇譚》，他買那五部片子的錢，上美影會拿去當製作費解決燃眉之急，加上廠裡墊著投入的部分，把它拍成係列片問題不大，但一碼歸一碼，那60萬美元一分不能少，不過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克拉克可以等片子做好後，中影來收購它的時候再支付。
至於萬一到時候，片子拍好，克拉克也學bbc賴帳，那不提中方是派人去美國追債還是打官司，反正，反正對上美影來說，經那麼一折騰，係列片就能圓滿拍出來，被包、養不用理會虧本問題就是那麼幸福。
而對克拉克來說，儘管還是超支計劃花費，但能有這樣的結果再好不過了。至於超出的部分，等到6月，他在英國投資的《貓》就能收回第一個月的回報，拿出一部分支付就可以了。
上美影儘管冇得多少好處，而克拉克由於對方製度的關係賺到不少好處，但他還是感覺非常不好，這筆生意談完後，他忍不住出言：“這次還好是解決了，那以後可怎麼辦？”
特瑋歎了口氣：“第一次合拍、做係列片，會出現的風險、意外情況太多了。”
“係列片你們以後或許可以分季、分部做？像《大鬨天宮》不就有上下部？”國內拍連續劇都是一口氣拍完的，克拉克見他皺眉就解釋道：“我當然知道觀眾喜歡連續觀看，但動輒幾十集上百集的係列片完全可以那麼做。而且這麼做，製作費上也不會那麼緊張。”
“那麼長的係列片？”特瑋吃了一驚：“是《阿童木》那種？那很粗糙啊。”
《阿童木》從去年12月份開始，每週日晚間在中央一台播放，現在還冇放完。
克拉克點點頭：“但在電視的小螢幕上已經夠看了，這就是電視級，您看同樣製作精良的電視劇和電視劇是一個畫麵要求嗎？超長係列片並不用以影院級標準要求，這樣就能視反響把它做長了，在海外，其實係列片比電影收益穩定持久，風險也較小，特彆受歡迎的還可以每隔幾年衍生出一部電影。”
這個理念在國內還是很新鮮的，顯然給美影廠這邊的人不小衝擊
還可以這樣？
《天書奇譚》的王導無奈道：“之前和bbc之間的合作弄得不大好，而下次有機會做合拍片或拍係列片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克拉克心想：世界比你們想想中變得快，短篇係列片你們以後冇少做，至於合拍
倒似乎冇有，但代工卻冇少乾
代工啊，現在還看不上日本呢，幾年後卻到要給國外做代工的地步了。
“我認為你們和英國合作失敗是主要因為你們拍的不是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他們傲慢以為這裡人工便宜，出錢自然能左右一切
不過這也是他們自己弄錯在先，他們不應該拿著個英國寫的、自己也不瞭解的中國神話劇本來找你們。”克拉克笑說：“但以後如果遇到相反的情況，有你們不熟悉的題材找上你們呢？這是個巨大的挑戰。如果你們不行，那麼以後和國外的合作方式就會淪為畫原畫間的中間動畫的代工。如果可以，將代表著在國際市場裡打出一片天地。”
有人猶豫道：“可我們的產能
”
克拉克：“你們的規模和產能已經非常強大了，要知道你們出品的可是追求藝術性的精品美術片。在美國，整個迪士尼動畫工作室四五年才能做一部100分鐘左右的長片而已，而他們動畫裡的人物角色表演，從一開始就全都是用他們的利奇
轉描儀畫出來的。”
阿達不解地問：“那是什麼？”
克拉克撇撇嘴：“你們是不是覺得迪士尼動畫片特彆流暢，動作特彆真實，這是因為它本來就是錄下真人表演，然後通過轉描儀，把真人表演逐幀描出來的。這在好萊塢是公開的秘密，畫的好，不過是因為在描紅而已。”
聽了他的話後，所有人都不好了。
“你們叫製片廠，但我卻冇太感受到多少工業化的感覺。至於被這樣製作出來的片子，精緻度夠不夠的問題，我隻想說，前提是，隻要故事有趣就夠了。故事有趣才能獲得更好的收益，才能把片子做得更精細不是嗎？實在產能不夠，可以在賺到錢後把不重要的重複機械式工作外包出去。美國動畫係列片的代工最早以前都是日本在做，後來日本成本變高，就讓台灣做了。反正這種賺錢為目的的片子不應該在這上麵過度浪費人手，那是在消磨藝術才華，蹉跎時間，畢竟做美術片纔是本職。”他的話音一落，現成呆掉一片。
良久，特瑋才談了口氣：“可是，這樣的事我們冇做過，起頭不容易啊，和誰合作啊？”
“現在就有一個嘗試機會，我已經有了想法。我提供資金、創意、大致文字劇本及部分概念設計圖，你們組織製作。其實和你們談好後，我還要考察幾家紡織廠和玩具廠，因為我有部電影需要製作周邊衍生商品。”克拉克眨眨眼道：“衍生商品就是
”
那部電影就是《et》，這電影周邊比票房賣得更好克拉克是很清楚的，但是，彆人不清楚，曆史還是重演了，北美冇有一家廠商願意買他們的授權，和他們做周邊生意，凱瑟琳肯尼迪頗鬱悶，克拉克知道按這種情形發展下去，直到影片上映前，她才能找到一家加拿大的小玩具公司陪他們做一點賭一把。他不想浪費時間精力了，既然知道會大賺，就先不授權給彆人，索性自己做好了，冇有工廠也不礙事，可以讓中國工廠代工
此時世界還冇體驗到中國製造的實惠，而現在中國製小商品的價格之低也是後世無法想象的，質量上更是好到令人淚目。他隻要考察好，在明年的時候付很少的訂金就能下訂單了。
特瑋一聽以後還能合作，而且聽這陣勢還頗大，不由問：“你要和我們廠合拍這部片子？”
“不是它，那是部真人電影。除了那部電影的衍生產品，我另有個玩具生意要做，為了推銷這種新型玩具，我要拍部動畫係列片為它打廣告，或許我們可以先做個5分鐘試播短片看看效果，如果你們並不適合那種風格，我隻好去找美國班底主創，台灣那邊代工了。”
在場的人全都下巴掉地：“啊？！”
才知道電影公司拍的電影能賣玩具，現在又要他們為賣玩具而拍片，這一時間有點理解不了啊！
冇錯，那種新型玩具就是“變形金剛”。其實變形金剛就是83年的時候，美國的玩具公司孩之寶找日本人合作搞出來的一種玩具，而為了向小朋友推銷這種玩具，他們就拍了那部動畫片，84年放送，後來看這種玩具逐漸過氣，玩具公司便聯合電影公司讓爆炸貝把動畫改編翻拍成了真人版。這可是顆巨大無比的搖錢樹，連星戰也和它無法相比
因為未來三十年間，它將發展成一個全球產值達2000億至5000億美元的龐大產業。
至於什麼時候啟動這項合作，他知道上美影每年的生產任務都是要做計劃的，今年年內已經冇戲，而這個合作要他們做一些生產調整。他回美國就註冊公司和專利，準備劇本及其它材料，明年年初時，資金到位就可以啟動。
從上美影回來，克拉克去賓館附近的照相館取了一些剛衝出來的照片，是他前兩天拍的一部分。
臨睡前，他把偷拍那個女孩的照片挑了最滿意的一張，親了一口，再墊在枕頭下，他知道今夜開始，自己終於能睡個安穩的好覺了，冇有什麼能支配他，一切噩夢都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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