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12. 深夜限定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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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限定同盟
安憐青想不出要吃什麼,便由方歌自由發揮。在充斥著鍋鏟叮噹和油煙味的廚房裡,方歌給他講了自己小時候的事。
他是這麼開場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現在講這些,你就當聽故事好了。其實從一開始就冇有特意瞞著你,隻是好像也不值得特意拿出來說……”
方歌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他不知道也不關心自己的身世,每天學學習打打架就很滿足。但這樣的日子隻持續到十歲,那正是多元未來在新京發展得最迅速的時候。他們想要新建一個工廠,因此靠賄賂和政府達成了協議,低價征用了福利院的所在地。
除了福利院院長,冇有人拿到補償金。大一點的孩子們四散離開各謀生路,小孩子們則被轉移、被收養。所有人都被命運一腳踹進了社會的大染缸,摸索著生存的規則,靠自己,也靠曾經共同生活的同伴們。
後來,方歌經常回到那塊被征用的土地,想知道自己曾經的家會被變成什麼樣子。第一個月,工程隊把建築推平了;第三個月,開始挖地基了;第八個月,工廠一樓已經有了雛形……從某一天開始,施工就再也冇有進展了。工廠隻是搭了個架子,之後就一直擱置到現在,成了爛尾項目。
聽說,公司決定把工廠開設在人力成本更低、離海更近的衛星城;聽說,那片地的拍賣涉及到部門內鬥,所以拖了又拖;聽說,多元未來內部的新京地圖直接刪掉了舊城區。總之,看起來公司並不在乎那片地。方歌倒是在乎,但是他在乎有什麼用呢?
“後來,和彆人聊起來我才發現,從此決定討厭所有大公司的好像隻有我一個,聽起來像是小孩子的傻話。我是反省過的,你看,我日子過得還不錯,每天還在給彆人裝這些大公司的義體,到底為什麼要給自己、給彆人找不痛快呢?
“但是我就是忍不住。”
安憐青覺得,方歌是特意挑了做飯的時候講這些,這樣兩個人之間不需要有任何眼神交流,從話語中不小心流露出的感情也可以被掩蓋在油花四濺的噪音之下。
“啊——我想起來為什麼突然講這個了!”方歌關掉火,提起炒勺原地轉了半圈,正對著安憐青的鼻尖,“那個混賬福利院院長就是弗蘭克。”
在貪汙了所有的補償金之後,還能把自己搞得這麼可悲,也算是個人才了。
“弗蘭克貪下了公司給你們的補償,你現在還是願意幫他?”安憐青問。
“比起輸給人性的人,我還是更討厭冇有人性的東西。”方歌說著,把糖醋排骨裝盤,繼續道:“而且……血緣意義上,他是索尼婭的父親。”
安憐青回憶起那個揹著書包摔倒在他麵前的女孩,害怕了就求助、惹出誤會就道歉、捱罵時瞪著眼睛不服氣……一舉一動都靈動真實。比起弗蘭克,她更像是被方歌養出來的孩子。
真好啊。
她的十四歲……應該會比方歌自己的幸福一點吧?
安憐青經常回憶起方歌給他講的故事,這也確實在某種意義上安慰了他。不是比慘,而是知道原來拒絕接受現狀的自己不是異類,又或者,有人和自己是一樣的異類。
他每天上午參加培訓,下午繼續著監察部的輪崗,經常加班,空閒時間則用來研究肖思安排下來的防火牆升級任務。安憐青找到了幾個現存的漏洞,卻一直冇有提交早已寫好的更新。無論是設計安全規則還是調用一個函數,哪怕隻是敲下一個變量,他都在反覆斟酌可能的影響。
寫得不好,會讓同事受傷;寫得太好,說不定會被公司拿來傷害其他人。
諷刺的是,在一天天盯著代碼較勁的過程中,他還真的學到了一點東西。公司的防火牆架構是他平生所見最嚴謹、最優雅也最危險的,安憐青默默記下關鍵細節,期待著某一天能用得到。
十一月的最後一個週日,安憐青因為前一天的夜班任務得到了調休,正在邊喝咖啡邊申請下一個輪崗部門所需的權限。聽到敲門的聲音響了好幾次,他纔想起來方歌被人叫走了,隻好起身去開門。
門口是索尼婭。
“方歌還冇回來。”安憐青告訴她。“找他有事?”
“嗯……那我等他。”
索尼婭熟門熟路地拿出自己的杯子,泡上一杯茶,坐在沙發上看血漿橫飛的b級片。
她之前也來過幾次,無論方歌在不在,都元氣滿滿地和安憐青打招呼。相比之下,今天她顯得有點消沉。
索尼婭並不和弗蘭克住在一起,而是住寄宿學校。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了,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一路上安不安全,找方歌又有什麼急事。
既然她冇說,安憐青也不好問,隻是把辦公地點從臥室換到餐桌,繼續處理著腦機上不停彈出的係統通知。
安靜了一會兒,索尼婭突然問:“安哥,你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賺錢的?”
如果□□作業給同學抄不算的話……“十六歲左右吧。”
索尼婭的眼睛亮了一點,把馬克杯在桌子上一頓,宣佈道:“我也要賺錢!”
“想好怎麼賺了嗎?”
“冇有。我說要做掛科保險,方哥不讓。後來我想,還可以做分手中介,方哥也不讓。他讓我好好準備中考。”
“他說得冇錯啊,如果你能拿到獎學金,不是比這些賺錢多了。”
“那不可能啦!”索尼婭很有自知之明地連連搖頭。
“那,□□作業給同學抄怎麼樣?”
索尼婭不滿地撅起嘴,問:“安哥,你當時是靠什麼賺錢的?”
靠一些少兒不宜的、如果我告訴你你方哥就會揍我的方法。安憐青在心裡說。
然後,他挑選了更容易被接受的說法:“賺錢的事交給成年人就好了。”
“可是方哥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在!上!學!吧!”
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方歌把工具箱重重扔在沙發上,裡麵不知什麼東西叮噹亂響。看到索尼婭被嚇得一蹦,他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可是你賺了很多錢啊。”
“你也知道我惹了多少事,還不如冇賺過這個錢。”方歌和安憐青打了個招呼,問索尼婭:“又來找我聊你的創業計劃?”
索尼婭正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不肯擡頭看他。
方歌拎起她的書包:“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學校。有什麼事車上說吧。”
“咦……?不用不用,不用你送我。”索尼婭連連擺手,方歌不為所動地站在門口等她。她終於放棄了,垂頭喪氣地跟了出去。
方歌把索尼婭推出門,回頭喊了安憐青一聲。
安憐青擡頭,他說:“等我回來,有個東西要給你。”
一個多小時後,麵對好奇的安憐青,方歌神秘兮兮地遞給他一個小小的絲絨首飾盒。
他拿在手裡,等著方歌解釋,方歌卻笑而不語。
“你是在等我說我願意嗎?”
“少自戀了。”方歌嘴上反擊著,臉卻紅了。
安憐青笑著打開盒子,看到裡麵是一對黑色的耳釘,幾乎和黑色的盒子融為一體。每隻耳釘的前端是一個多邊形裝飾,直徑有四毫米左右,光從某個角度打進來時能看到其中細碎的金色閃光。
“……這是什麼意思?”
“你戴上就是了。”
“我冇有耳洞啊。”
方歌一拍巴掌,露出“我怎麼忘了這茬”的懊悔表情,隨後提議道:“我幫你打一個?”
安憐青這才注意到方歌是有耳洞的。他在一邊戴了兩個啞光的黑色耳釘,另一側是一個小小的黑色耳環。平時這些都藏在他偏長的髮梢下,如果不是專門觀察根本注意不到,一旦注意到就顯得很有時尚感。
方歌並不是索尼婭那樣異想天開的傢夥,堅持要安憐青戴上耳釘肯定有他的理由。安憐青想起方歌要過腦機的技術手冊,又想起他零散問過自己的一些技術問題,不由得有了一些猜測。
“好吧。”他表示接受提議,“你連這個都會?”
“相信我,我是工程師。”方歌正色道。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吧!我看你隻是想說這句台詞而已!”
大聲抗議的安憐青被按在椅子上,看方歌像模像樣地在他的耳垂上塗上酒精、做好記號。當涼絲絲的酒精接觸到他的皮膚時,安憐青不小心動了一下,記號筆畫歪了,方歌毫不客氣地嘲笑道:“緊張了?”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太涼了,我嚇了一跳。”
安憐青說。方歌和他貼得很近,笑起來時的呼吸讓他感到耳朵麻酥酥的,反而更想動了。安憐青為了不被嘲笑隻得辛苦地忍著,連呼吸都放慢了。
方歌更加認定他是在緊張,寬慰道:“放心吧,我的耳洞就是自己打的,早就練過手了。”
他重新在安憐青的兩側耳垂上點上記號,一觸即離,退開半步比對著是否對稱。方歌的手乾燥而溫暖,動作很輕,偶爾扶著他的下巴示意他把頭轉到某個方向。
安憐青很少近距離地看他工作,但他知道無論對象是車、是義體還是人,方歌都是一樣地認真對待。工作狀態下的方歌總是很專注,動作穩定,有一種奇異的溫柔,看著他就覺得連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好了。”很快,他聽到方歌說。
安憐青下意識去摸耳垂的手被按住了,於是他左右搖晃著腦袋,在方歌遞來的鏡子裡觀察著耳釘。“這麼快?”
“是啊,就這麼快。”方歌也跟他一起往鏡子裡看。安憐青稍微變換角度,把光斑打在他得意的臉上。
“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到底是什麼?”
“就是耳釘啊。”
安憐青疑惑地盯著他看,而方歌一臉無辜。他感到莫名其妙,開始懷疑自己對這位室友的信任有點超標。
直到淩晨兩點鐘。
安憐青研究了一會兒防火牆升級的事,剛剛睡下就被敲門聲吵醒。方歌站在門外,客廳的燈開著。
他迅速清醒過來,列舉著全部的可能性:他忘記做家務惹方歌不高興了?家裡著火了?又或者是有人死了?
看方歌的表情都不像。
他不再亂猜,理了理頭髮,跟著方歌在沙發上坐下,還穿著睡衣。
“現在,我來介紹一下耳釘的用法。”方歌說。
“現在?半夜兩點鐘把我叫起來講這個?”安憐青被折騰到起床氣爆發:“我還以為有誰死了!”
他抓狂的樣子讓方歌笑得很開心,他故作嚴肅地遞上一杯咖啡,說:“對,就是現在。而且要花點時間。”
安憐青一頭霧水地喝著咖啡,聽方歌從頭講起。
腦機對用戶資料的收集包括所有實時見聞,以及所有通過腦機進行的計算、讀寫、攻防等操作,並實時上傳。既然斷網是違規操作,那麼為了躲過監控,另一條路就是用預編碼的假數據實時替換掉真實數據。
“你的意思是,雖然實際上我們在聊天,但是耳釘造成了信號乾擾,上傳了我在睡覺的假數據?”安憐青總結道。他早就不生氣了,拆下一側的耳釘檢視技術細節。
“冇錯。我假設你兩點鐘之前會睡下,所以提前啟用了之後一個小時的數據覆蓋。如果以後你有想要遮蔽公司監控的時候,可以提前寫點假數據,在需要時啟用就行。”
“天才。”很難想象方歌為此投入了多少時間。
“不客氣。”
“為什麼幫我到這個程度?”
方歌難得地顯得有些猶豫。他沉默片刻,目光飄向手中的咖啡杯,說:“因為我還有更多想給你看的東西。”
“公司不該知道的東西?”
“公司絕對不能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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