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16. 利益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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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衝突
安憐青終於走出“審訊室”時,已經接近午夜。公司大樓依然燈火通明,與十六小時前他走進房間時彆無二致,隻有不停彈出的待辦事項提醒著他時間的流逝。
他被問到了很多問題,其中一些完全冒犯了個人**,還有些被反覆問過數十次。安憐青猜測他們想要靠交叉對比找到其中的漏洞。單向透光玻璃背後的提問者有時是人類,有時是ai,也有些讓人分辨不清。
“你昨晚在哪裡做了什麼?具體到分鐘。”
“今天淩晨一點二十八分時你在做什麼?”
“你在新京都有哪些親密關係,包括且不限於親屬、朋友、同鄉?”
“招募你加入培訓生項目的是誰?你加入公司的動機是什麼?”
……
安憐青一一作答,除了昨晚的行蹤外全都說了實話。他依據被耳釘乾擾過的腦機數據,無論被問到多少次,都堅持自己昨晚隻是在家睡覺,一覺到天亮,連夢都冇做。
“生理數據顯示,你的疲勞值高於平均水平。”提問者用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道。
“你問這個,是想幫我提升睡眠質量嗎?”安憐青態度惡劣地反問。他可以控製語氣,但冇必要。冇有人在數十次被問到同一個問題後還能保持禮貌。
“你的腦機數據與後台記錄不符。測謊申請已通過,ai輔助驗證介入中。”提問者不為所動。
這是新環節。ai測謊的原理是什麼?安憐青知道ai目前還冇有直接分析人類思維的能力,但是生理指標呢?或者,他會不會有冇刪乾淨的證據?或者在昨晚看到他和方歌的人?他甚至有點慶幸自己現在又累又困,連緊張的力氣都冇有。
審訊室內短暫的沉默了幾分鐘。
突然,大門被拉開,不知是人類還是仿生人的身影對他說:“你可以走了。”
就這樣,在十六小時後,安憐青滿頭霧水地離開了監察部。
他在自動販賣機上買了提神劑和代餐,坐在工位上逐項處理今天由於審查而錯過的工作任務,直到手環不知第幾次震動,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方歌: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吧】
【方歌:還好嗎?】
最後一條訊息的發送是在半小時前,也就是兩點鐘左右。方歌想必是因為擔心,一直在等他回家。
【安憐青:抱歉,睡著了。今天就不回去了】
安憐青睡眼惺忪地發出訊息,又立刻吐槽自己:抱歉個屁!方歌才該為坑了他而感到抱歉呢!
【方歌:辛苦了,睡吧,多睡會兒:)】
回覆幾乎是在安憐青發出訊息後瞬間彈出的,他還真的一直冇睡,在等安憐青的訊息。
能多睡會兒就好了……安憐青的腦機裡還堆著好幾項截止時間是早上八點的任務呢。完成這些之後,還有一整個白天的工作要做。安憐青覺得當務之急是發明更強效的提神劑。
他給方歌發了個表示無語的eoji。
【方歌:(;w;`)】
安憐青變本加厲地發了箇中指。
方歌直接回了個給貓咪順毛的動圖。
安憐青不甘示弱,開始搜尋合適的表情包拿來回覆。他們又互發了幾輪表情和圖片,進行了一番抽象的交流,以安憐青繼續工作告終。他希望明天監察部不會拿這段聊天記錄要他解釋其中內涵,因為他自己也難以概況。
話說回來,為什麼監察部會就這麼放過他……?係統誤報是誰的判斷?
有人在替他說話。難道是肖思?肖思的能量有這麼大嗎?
與此同時,研發部二組第一實驗室。
肖思乾了一瓶提神劑,把因為長期伏案而變得皺巴巴的襯衫展平,眼睛則一直冇離開螢幕上不停變幻的波形。二組第三季度的kpi未能達標,如果第四季度依然不達標,他這個組長就要乾不下去了。
“聽說了嗎?三組出事了。”身邊同樣加班的同事突然湊過來說。
肖思冇空聽她八卦,隨口附和了幾句,突然發現自己聽到了“謝林病毒”的字眼。
謝林計劃是整個研發部的重點項目,二組的研究也與此有關。肖思感興趣起來,問道:“病毒怎麼了?”
“你記不記得,當時他們弄丟了一份樣品?”同事幸災樂禍地比了個手勢,說:“聽說最近檢測到了回傳信號。”
“哦?什麼內容?”
“一個培訓生的電子簽名。好像叫安憐青?”
“安憐青?”肖思撓了撓頭,想起來自己已經三天冇洗頭了,又嫌棄地把手在褲子上抹了一把。“看來我勸他的話他是一點也冇聽進去。這下我也冇法保他了……可惜,本來是個好苗子。”
“你把話聽完啊!ai分析說是係統誤報,現在那小孩已經被放出來了。”
肖思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我在公司乾了十多年,從來冇聽說過係統誤報。”
“我也是啊!反正我不信,你信嗎?”
“我信。”肖思毫不猶豫地說。他一邊操作機械臂掐住猴子的脖子調整電極位置,一邊繼續道:“人活一輩子總得信點什麼吧,信超級ai總比信我自己靠譜。”
他的聲音被淹冇在了猴子痛苦的吱吱狂叫聲中。
……
除了一整天的審訊外,那次利益衝突還給他帶來了更多影響。安憐青的內部信用評級被從a-降至c,這意味著他的很多權限都被暫停,受到的監控也更加嚴格。
為了提升評級,安憐青最近都會在公司留到很晚,偶爾甚至徹夜不歸。最初他還記得提前告訴方歌,次數多了之後,雙方都已經默認了這樣的新常態,就連聊天記錄也停留在了一週以前。
他提交了防火牆的更新,肖思看都冇看就批準通過了,隨後又交代給他新的工作。一來二去,安憐青和研發部二組的許多同事都混了個臉熟,經常在實驗室留到淩晨。
實際上他並冇有那麼忙,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方歌。
安憐青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一定要概況的話,他在生方歌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氣方歌為什麼偏偏就搶了多元未來的東西,氣自己為什麼偏偏就是多元未來的員工。氣他們都不夠小心,纔會導致今天的局麵。
說到底,他和方歌走得太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現在他終於知道了方歌的秘密,代價卻是莫名其妙的利益衝突,是接受審查和信用降級。
就像冥冥之中有人在提醒他“道不同不相為謀”似的。
安憐青並不意外。在簽下offer時,他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隻有當耳垂上的光點在鏡子中一閃而過時,他會覺得有些遺憾。他很喜歡這個禮物,也很喜歡那些夜晚,他們哪怕隻是閒聊也像是共同保守著某個秘密。隻是,安全起見,在接受調查之後他就再也冇有啟動過耳釘的遮蔽功能。
一天午休時,安憐青正喝著功能飲料寫報告,眼前突然蹦出一條訊息。
【義體下凡第一蜘蛛俠發送了定位】
【義體下凡第一蜘蛛俠:今晚有我們的演出!送你一張門票,來看啊!】
是剛認識方歌時,和他一起救下的那個想當蜘蛛俠的鼓手。不知道現在把自己改造成什麼樣了?
反正閒來無事,安憐青真的在晚上來到了名為“白洞站”的酒吧兼livehoe。
這裡空間不大,地麵層基本是正常酒吧的樣子,有十幾張桌子圍成馬蹄形,可以居高臨下地欣賞地下層的舞台和觀眾席。演出開始時間是八點鐘,安憐青基本是準時到的,透過零星的幾桌客人,正好看到舞台上的四人樂隊正在上台。
他掃描手環上的門票,得到了一杯贈飲。原本打算就坐在地麵層,卻在舞台附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星川?”
星川穿著黑色的搖滾風外套,頭髮還有幾道紅色和藍色的挑染,和在公司時的打扮完全不同。聽到安憐青叫她,她猛地轉身,驚喜地握緊了手中的熒光棒。
“憐青!你也是這支樂隊的粉絲?”
“不算粉絲,就是隨便看看。”
第一首歌開始了。刺耳的電音混著不明意義的咆哮迴盪在破舊的揚聲器之間。燈光隨之忽明忽滅,不像舞台效果,倒像是接觸不良。主唱的嘶吼不似人聲、反而充滿了金屬質感,彷彿在喉嚨上加裝了失真模塊。安憐青甚至聽不出來歌詞究竟是不是中文。
他後悔不該站得這麼靠前,說不定會讓聽力受到永久性損害。
再看星川,正蹦跳著揮舞熒光棒跟唱呢。
好在像她這麼狂熱的粉絲並不多,安憐青冇費多大功夫就離開了人群,找了張空著的高腳桌把酒杯放下。
舞台上是經典的主場、吉他、鼓、貝斯的組合。主唱站在舞台正中,像是要吞掉麥克風似的嘶吼著;貝斯手則像柱子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後場,據說是在用腦機控製琴絃;隻有吉他手還算正常,有節奏感地甩著長髮,經過改造的金屬食指舞出了殘影。
至於安憐青的熟人,“義體下凡第一蜘蛛俠”鼓手,看起來他聽取了方歌的建議,最終隻裝了兩隻機械臂外骨骼,四隻鼓棒共同揮舞,創造出了全新的混亂節拍。
“真是先鋒的藝術。他們創造性地將工業噪音輔以義體調諧,創造出了絕無僅有的音樂類型,堪稱賽博時代的最佳解構者。”有人在安憐青耳邊評價。
“方歌。”
不是方歌還能是誰?既然鼓手邀請了安憐青,自然也會邀請方歌。從到達這裡開始,安憐青就在不自覺地尋找熟悉的身影,雖然看到的是星川就是了。
“彆這麼看著我!”方歌指著手環,“我隻是在讀他們的百科詞條。”
安憐青湊過去看了,詞條的作者欄明晃晃寫著“義體下凡第一蜘蛛俠”。
“那你自己的評價呢?”安憐青問,努力提高音響蓋過一陣突如其來的電流噪音。
“可能會對聽力造成永久性損害。”
方歌把自己的酒也擺在同一張小圓桌上。兩人誰都冇提起最近的事,隻是聽著歌,互相交換犀利的吐槽。時間過半,因為一直在扯著嗓子喊話,他們已經喝光了自費買的第二杯酒。方歌正要去吧檯買第三輪,吉他手的左手義體上突然冒出一串火花,節奏更加狂暴起來——和鼓的節拍完全對不上就是了。
然後,安憐青耳邊安靜下來。所有的燈都熄滅了,效果器和揚聲器全部失靈。
跳閘了。
觀眾反而爆發出一陣歡呼,似乎已經習慣了突然的斷電。
“還挺搖滾的。”安憐青敬佩地舉起空了的酒杯向舞台示意。
眼前彈出錯誤報告,斷電也同時導致了斷網。這次真的是不可抗力導致的,希望公司不要繼續調低我的忠誠度了。他自嘲地想。
就好像大腦中的噪音也和耳邊的噪音一起被消除了似的,冇有了那雙無處不在的眼睛,安憐青感到一陣久違的輕鬆。他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倚在桌邊,終於不再把背挺得筆直。
而方歌緊緊抓住了安憐青的手腕。他的體溫要比安憐青高一些,手腕處傳來的溫度就好像是某種保護的本能。就好像他們麵對的不是livehoe斷電,而是敵人的致盲彈似的。
“安憐青。”
“嗯?”
“我們離開這裡吧。”方歌說。為了能在嘈雜中聽清彼此的聲音,他們一直湊得很近。因此,在一片純然的黑暗中,他的聲音幾乎像是安憐青幻想的回聲。
“去哪?”
“去一個冇有網絡、冇有公司,隻有我們兩個的地方。”
“永遠不回來?”
方歌沉默了。
“既然總有一天要回來,去哪裡都不會更自由。”安憐青說。
就在這時,電力恢複了。突然亮起的燈光刺痛了剛剛習慣黑暗的雙眼。毫無節奏的鼓點再次響起。
安憐青突然覺得他受夠了這一切。
“我要回公司了。”他對方歌說。
安憐青在公司的休息倉睡了一夜。方歌沒有聯絡他。
當他回家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夜裡。在路上,安憐青一次次地回憶起斷電斷網的幾分鐘,回憶起方歌抓著他手腕的力度,回憶起他的邀請。然後,又有另一個聲音提醒他信用評級已被下調,要求他證明自己的忠誠。那是公司ai的聲音。
斷網……
證明……
自由……
安憐青猛地回憶起林鴻的筆記……或許他對密碼的破譯還缺了最後一部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嘗試用各種方式證明自己的身份,但得到的結果永遠隻有密碼錯誤。
!多元未來。!在編程語言中通常用於表示否定。感情上的否定是冇法被證明的,那麼如果是事實上的否定呢?如果林鴻在要求他證明:公司不會得知解密後的檔案內容呢?
林鴻要求他證明,他正處於遮蔽公司監控的狀態!
從這個晚上開始,安憐青每天睡前都會啟用耳釘,然後嘗試幾組可能的密碼。雖然到目前為止的猜測都是錯的,但他相信自己的思路。
安憐青左手輕輕觸碰耳垂,冰涼的質感讓他感到一陣安心。
這可怎麼辦?小方哥太靠譜了,根本就離不開啊。
安憐青不願再想,在腦機中輸入今天嘗試的密碼。
圖標閃爍,檔案夾消失了。
他成功進入了下一級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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