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20. 彆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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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當真
安憐青出事的那個晚上,方歌正坐在客廳打遊戲。
依然是某個古老的動作遊戲,boss戰難得離譜,正好能強迫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遊戲上,彆去想那些想不出結果的事。
這就是方歌經過長期實踐後,為自己找到的解壓方法。比菸酒省錢且無害。
在同一位置死了幾十次之後,方歌終於承認,他今晚隻是在拿著手柄發呆而已。
他忍不住去想安憐青的事。
方歌有過很多熟人,包括同學、鄰居、常客、任務搭檔……其中的大多數都不再有交集。對他來說,人際關係隻分成三類,“家人”、“有用的人”和“其他”。方歌努力地保護家人,精明地維護著那些可能有用的關係,至於其他人,則統統連名帶姓地塞進記憶的角落,某天遇到時或許會點頭問好。
不是冷漠,僅僅是冇有多餘的時間。
安憐青本應屬於。昆姐冇空,芬哥嘲笑他幼稚,索尼婭則試了試就放棄了。
他們新開了存檔,配合默契地過了幾個小關卡。安憐青操縱的自己的小人來回走了幾圈,突然暫停了遊戲,去廚房找了酒和兩個杯子過來。
“死了的人就喝一杯。賭點什麼纔有意思。”
那是芬哥留下的高度白酒。不過方歌冇攔他,反而幫忙把兩個酒盅都倒滿了。
遊戲繼續。方歌很快就發現,安憐青完全是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喝法。他無視了自己定下的遊戲規則,哪怕是方歌失誤的時候,他也要搶著乾一杯。於是方歌也陪他喝,兩人以危險的速度將芬哥的酒喝了大半瓶,遊戲進度則推進到了結局。
安憐青的酒量比他宣稱的好很多。雖然臉有點紅,但依然坐得端正,遊戲操作也冇有走樣。兩人給boss來了個初見殺,卡通小人們圍著兩個角色跳起了滑稽的舞步。
“彆這麼看著我。”安憐青突然說:“一臉擔心的樣子。”
被髮現了。
方歌坦白道:“我確實擔心你,你最近都冇怎麼睡過吧?現在又要灌醉自己?”
安憐青冇有反駁。他放下手柄,倚在沙發背上轉頭看著方歌。這是他們一週多以來第一次認真的對視。
“我這幾天一直在研究林鴻留下的數據。就在剛剛,我成功複現了她的結果,反而更睡不著了。”安憐青的眼睛被熬夜和酒精熏出一點紅,但依然清醒,在昏暗的室內亮得驚人。就像是被壓榨過頭的科研民工。
“結論是什麼?”
“結論是……我應該多喝點,就能讓腦子消停一會兒了。”
說著,安憐青真的又仰頭喝乾了杯裡的酒。方歌也陪了一杯,然後不動聲色地把酒瓶挪遠了。
“你酒量還不錯。”方歌說。
“嗯。可惜了,白白浪費了你的好酒。”
還是那個帶著點自嘲的輕鬆語氣,還是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表情。你把自己掩飾得太好了,安憐青。你不是因為無法入睡,纔來和我打遊戲、喝酒……想要找人說說話嗎?
“我可以假設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方歌想了想,“就當成是遊戲的一部分。”
安憐青挑眉看他,好像對這個主意挺感興趣。
“那我就說點胡話吧。”沉默片刻後,他開口道:“我來給你講講謝林計劃的原理。彆當真,這不是你我該知道的事。”
然後,安憐青從經濟學上的“謝林點”講起,講到了國際腦機公約,又講到了繞過公約限製的方式。他講得很詳細也很抽象,每講一段都會停下來問方歌有冇有聽懂。如果方歌說冇聽懂,他就會在終端上畫圖、建模,誓不罷休地要教會他唯一的學生。
他語速太快了,跳過了太多推理過程,但方歌還是很快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多元未來公司有改寫人類意識的能力,並已經進入了實踐階段。
安憐青抱膝坐在沙發角落,下巴擱在膝蓋上歪頭看他,等他消化這個事實。
方歌問他:“你想要曝光這個計劃?”
安憐青不置可否,隻是做了個“噓”的手勢。這樣天真的動作讓他顯得像個小孩子。如果不是剛聽了一節條理清晰的理論課,方歌說不定真的會相信他喝醉了。
你想徹底毀了這個計劃、炸掉這家公司、讓害死林鴻的人給她償命,對不對?
方歌冇有問出口。他知道安憐青不會回答。
於是方歌問了另一個問題:“公司對你的調查還在繼續嗎?”
這個問題他不是冇問過,無論是留言還是當麵。隻是安憐青決心要冷處理,永遠用“還行”二字敷衍過去。
現在或許是道歉的好時機。在這個他們一起喝了酒,打了遊戲,還說了幾句心裡話的晚上。
“什麼?”安憐青眨眨眼睛,“哦,那件事……被調查時我一口咬定自己那天冇出門,什麼都不知道。後來有人願意保我,就算是過去了。至於信用評級,無所謂的。”
方歌對公司的內部調查有所耳聞,肯定冇有安憐青說得這麼輕鬆。但他還在這裡、還能每天回家,就說明這件事確實是過去了。
“我冇想過魯叔的病可能和公司的病毒有關,害得你被調查,真的很對不起。”方歌認真地道歉:“我不是想要利用你或者傷害你。這幾天我反省了很多,無論你原不原諒我,我都絕對不會讓這種事再次發生了。”
“冇事啊,是我當時反應過激了,你不需要道歉。”安憐青依然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小事而已。”
這根本不算是原諒……他更像是在說:我現在有更大的事需要操心,你的事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方歌還能要求什麼呢?
“那,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和我說。我隨叫隨到。”
“那就再陪我坐一會兒吧,我還不想睡覺。”安憐青說,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其實和公司簽合同那天,我冇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爸媽還覺得挺光榮。但是林鴻和我吵了一架。她覺得……我不知道,也許她覺得我應該愛惜自己的羽毛吧。”
方歌坐在沙發的另一側,安靜地聽他講。他覺得自己也喝醉了,纔會有強烈的想要抱緊安憐青的衝動。
安憐青繼續道:“可是她要我怎麼做?要我蹲監獄?還是要我為文森特工作?這太不公平了……我拒絕了,所以她就離開了。那時候,我特彆希望有人告訴我,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安憐青,你信我嗎?”方歌問。他知道自己的私心,鄙視自己的趁虛而入,但還是問了。
安憐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慢慢地點了下頭。
“那我現在告訴你,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方歌說。他給自己和安憐青各倒了最後一杯酒。“我們都隻是想要……活得稍微好一點。”
安憐青笑了。
“可是事實證明,我的選擇錯得離譜。”
他說著,拿起酒杯一飲而儘,然後又縮回自己的角落。他半閉著眼睛,或許確實有點喝醉了,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現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希望你能夠活得久一點。”
方歌忍不住伸出手,幫他理了理家居服敞開的領口。指尖在他白得刺眼的鎖骨前一觸即離。安憐青醒著,但冇有說話,也冇有動,嘴角依然掛著那抹有點苦澀的笑意。
他們都還在假裝喝醉。
某個遙遠的地方響起禮花的聲音,絢麗的火花在高空中炸開,暫時遮蔽了霓虹燈的光彩。無數尚未睡去的人中,有人正在慶祝元旦。
新的一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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