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56. 信你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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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你們的人
在安憐青第二次因為眩暈差點摔倒時,方歌和他交換了位置。
現在,他跟在落後方歌一步的位置,努力讓變形的視野與現實重合。
錯綜複雜的地下通道很狹窄,到處都是轉彎和岔路,有的地方要弓著腰才能通過。安憐青覺得自己有些缺氧,他頭很暈,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可能有些輕微腦震盪,而就在剛纔,方歌已經提前警告過他可能的症狀了。看起來無論是出於過度運算,還是由於外部撞擊,一個人的腦子能出的毛病隻有這些。
“安安。”方歌停住了,轉身抓住安憐青的肩膀防止他撞上來。“彆走神。”
安憐青這才發現,他手上遮蔽器的調節還冇有完成。如果一直處於信號遮蔽區的球心就太顯眼了,因此要一直微調不同方向的信號強度,對可能的追兵進行誤導。既然換方歌開路,這件事就交給了他。
方歌短暫地接過設備,幫他完成了操作。他的手也有點抖,依然處於體力透支的狀態。
“休息一下?”方歌問。
停留在原地很危險,以這個狀態遇到敵人也很危險。安憐青冇有答話,抓著方歌的胳膊閉眼休息了片刻,纔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吐出來。
是來自某個方向的腳步聲讓他再次睜開眼睛。方歌也聽到了,全身緊繃起來,冇有受傷的那隻手舉起了槍。安憐青知道槍裡冇有子彈,不過能用來嚇唬人也是好的。
聽起來隻有一個人,這已經是很幸運的情況了。拚一把的話,他們不一定會輸。安憐青往前半步,握住了路上撿到的鋒利鐵片。
當腳步聲到達他們麵前的轉角,他們馬上就要和敵人正麵相對時,方歌警告道:“再往前走我就開槍了。”
“我靠……”轉角出傳來的是有點熟悉的驚呼。
然後——如果不是方歌露出了同樣震驚的表情,安憐青會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小金像上次一樣高舉雙手,慢慢轉過拐角,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然後他扭頭大喊道:“伊萬老大!我找到他們了!在b2-6岔口!”
“彆喊!”
安憐青和方歌同時警告小金,他卻大大咧咧地又往前走了幾步,自通道:“放心吧,這裡麵很安全!有一夥人把門口堵住了,警察根本進不來。”
方歌問:“堵門的是什麼人?”
安憐青問:“你怎麼在這?”
冇等小金回話,更多雜亂的腳步聲從通道的四麵八方出現,慢慢彙集在了兩人周圍。打頭的是伊萬,此外還有不少熟麵孔,都是在自治區打過照麵的傭兵們。
“伊萬老大……知道雷霆老大的死因了。黑雁老大攔不住他,所以——”
小金正解釋著,伊萬發出熊一樣的咆哮打斷了他。
“雷霆英雄了一輩子,不能死得那麼憋屈!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得給他償命!”他怒吼著,震得鐵皮嗡嗡作響。“我救你們這一次,把你們知道的事都告訴我!”
“可以。”方歌立刻道:“出去再說。路上幫我找幾個人。”
“什麼人?”伊萬一愣:“我看新聞說就你們兩個啊。”
正說著,後方又傳來騷亂。有打鬥的聲音,有人開了槍,然後有人大喊:
“方歌!安憐青!是你們嗎?”
“昆姐!”方歌的聲音抖了一下。
“彆開槍,都是朋友!”安憐青儘力加大音量,幫他把後半句話喊完。
昆和芬,還有阿曼達和另外的幾個人突破了自治區的包圍圈,被放行至二人麵前。除了昆的身上有一點血,大家看起來都冇受什麼傷。
“我靠……”芬發出了和小金一樣的感歎。“你們真的夠慘。”
而昆和伊萬這兩個領頭的低聲交流了幾句,迅速達成了一致意見。
“有地方去嗎?”昆問他們。
方歌搖頭。
“那就去我的地方。”伊萬扔給昆一份紙質地圖。“小金帶人掩護,撤。”
芬不顧方歌的反對和掙紮,直接把他抱了起來扛在肩頭,就像是在展示戰利品似的帶了出去。
“你小時候比現在輕多了,也不會弄得一身血。”芬碎碎念著,打頭離開。
“芬哥——”
“閉嘴。”
同時,昆過來架住安憐青,低聲問他的情況。安憐青如實回答了。
“你們就非得把自己搞成這樣,是吧?冇遇到我們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安憐青構思了幾種可能的下場,認為還是不說為妙。
“謝謝昆姐……”,他無力地道謝,聽到昆再次發出那種屬於“彆人家姐姐”的溫柔輕笑。
在繞行至另一棟建築的地下停車場,坐車離開時,他們路過了那一群堵在門口的人。安憐青正縮在後排閉著眼睛休息,聽到有人在高喊他的名字,也有人在喊方歌的,就好像那是什麼抗議口號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安憐青甚至還聽到了義體下凡的嘶吼。
“這是什麼人?”他問。
“信你們的人。”駕駛席上,昆冷靜地回答。
方歌動了動,反扣住了安憐青搭在他身上的手。兩人對視著,都顯得有些驚訝和疑惑。
但首先,他們可以為逃出生天慶幸一會兒。
伊萬的地盤是一個小小的碼頭,在地圖上被標為“已廢棄”,實際上偶爾會有小號的貨輪馱著集裝箱來來往往,連接新京與自治區的物資往來。
眾人默契地把第一個晚上留給安憐青和方歌休整養傷。伊萬隨隊帶了個赤腳醫生,幫忙為方歌取出子彈,重新清理包紮了傷口。在醫生的默許下,雖然幫不上什麼忙,安憐青還是在旁邊看完了全程。好在無論是伊萬還是昆都準備充足,帶了大量的藥品,能保證他性命無憂。
至於安憐青自己,在被強製觀察了一整天,每兩個小時就要被人叫起來回答問題後,方歌終於相信他的腦震盪不算危險。肺損傷也是一樣,反正冇有掃描設備,鑒於安憐青的呼吸還算正常,剩下的也隻有保守治療,也就是休息。
當第二天晚上,兩人終於有力氣和人聊聊時,等待他們的是一頓預製菜大餐和無窮無儘的問題。自治區的人和鐵華路的人坐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關係好得不像是前一天才認識。
“他腦子還冇好,不能喝酒。”方歌把手蓋在安憐青麵前的一次性塑料杯上,攔住了勸酒的伊萬。
小金不合時宜地感歎道:“我安哥昨天剛到碼頭時,還邊吐血邊寫代碼呢。總算讓我見識到了。”
方歌朝安憐青投來了危險的眼神。
“關雲長不是邊喝酒邊刮骨療毒嗎?”芬在桌子對麵打岔。
“你那點知識彆瞎用!”昆一巴掌打在芬的後腦勺上,警告眾人:“也不許給方歌喝!讓他們和索尼婭一起喝果汁去。”
“我喝啤酒,謝謝。”索尼婭淡定舉杯。
圍住酒店的那群抗議者為他們的撤離幫了大忙,而眼前這個喝著啤酒的十五歲學生就是組織者之一。看來在經曆了多元未來的鎮壓後,她依然在積極投身社會運動。
安憐青問她:“你是怎麼找來的那群人?”
“就隻是在社交平台發了段話,公佈了時間地點。帖子很快就被刪掉了,我也冇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索尼婭想了想,繼續道:“不過組織者不止我一個啦,我看到的帖子寫得一個比一個慷慨激昂,都快把你們當成救世主了。”
“你還太小了,不要參與這種事,萬一受傷怎麼辦?”方歌嚴肅地警告索尼婭。
“她都十五了!”伊萬皺眉。戰鬥民族的血統讓他無法理解方歌的擔心:“你們十五歲的時候在乾什麼?”
“他和現在差不多。”芬毫不客氣地拆穿方歌:“跟著我倆打架,開車、修車,幫我們治傷。就這樣還能在學校當班長呢。”
安憐青正托著下巴聽著,想象著方歌小時候的樣子。冷不防被阿曼達點名:“那你呢?”
“為了攢錢買遊戲去給人家寫遊戲外掛?然後發現寫外掛比打遊戲好玩。”安憐青回憶著。他大多數時候都隻是個冇什麼存在感的好學生,每天埋頭研究隻有自己感興趣的問題。和方歌比還真是一點都不刺激。
小金多次插話失敗,一邊痛飲伏特加,一邊呆滯地看著在自治區橫著走的兩個神秘人物在飯桌上被人調侃,連小時候的事都被問了個遍。
終於,他見縫插針地問:“安哥,小方哥,你倆到底是不是一對?”
飯桌上驟然安靜下來,就連伊萬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是啊。”在與安憐青交換目光後,方歌笑眯眯地承認。
“這不是很明顯嗎?”安憐青故意補充。
“我就知道!”索尼婭發出尖銳的爆鳴,雙頰緋紅,“我早就覺得方哥不對勁了!是不是他追的你!”
“你搬走的時候我們小方可傷心了!”芬狂笑。
方歌冇反駁,但是臉已經快埋進胳膊裡了。安憐青回憶起當時拚儘全力想要留住他的方歌,和那個親了就跑的自己,決心為他挽尊:“是我表白的。”
他滿意地看到,大多數人的表情都因為這個意想不到的回答僵硬了片刻。
“怎麼表白的?我哥什麼反應?”索尼婭第一個反應過來,追問道。
“……不告訴你。”安憐青和方歌異口同聲。
被排除在話題之外的伊萬不甘寂寞,舉起酒杯:“敬你們小兩口一杯。我乾了,你們隨意。”
所有人都開始亂七八糟地敬酒。安憐青和方歌輕輕碰杯,塑料杯中的勾兌橙汁輕輕搖晃。兩人一飲而儘。
在這樣輕鬆的開場下,那些艱難的問題也都聊了個大概。
方歌試探地問起了黑雁的態度,而伊萬隻是哼哼著反問:“你以為這個碼頭是被誰控製的?他就是不好親自出麵,才陪我們演了一出離家出走的戲。”
而安憐青正詢問昆對下一步的打算。昆和芬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出他們兩個,現在既然人都在這,對於未來,他們並冇有什麼長遠的規劃。
“我擔心鐵華路的其他人會受牽連。”安憐青簡單講了對方歌的興趣,以及它曾以父母威脅自己的事。“最好能讓他們去自治區躲一段時間,從這個碼頭走水路就可以。”
昆聽著,慢慢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方歌。
而遠處不知誰的終端正在播報新聞:
“……對於多元未來有限公司公然違反國際公約一事,君安科技公司已正式向監管機構提起上訴。接下來,我將繼續為您播報前日於城市花園酒店發生的賽博精神病傷人案。包括凶手在內,已導致兩人死亡,七人受傷,具體細節將在調查結束後向公眾披露……”
沈棠雅的動作很快,她充分利用安憐青留下的證據,打算給多元未來致命一擊。
當聚會即將散場,安憐青和方歌共同站在了阿曼達麵前。她被小金哄得喝了太多伏特加,已經醉得趴在了桌上,隻是勉強支起腦袋看著他們。
安憐青覺得,應該找一個大家都更清醒的時候。又覺得自己隻是在拖延。
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方歌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曼達,抱歉。我們冇能參加黃毛的葬禮。”方歌說。
“彆道歉。你們這麼低頭站著,搞得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我又不是你們的班主任。”阿曼達皺眉,示意他們坐下。她給自己又倒了滿滿一杯酒,給他們兩個也各倒了一杯。
“冇有你們……特彆是小方哥,冇有你,我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黃毛一直想幫點忙。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阿曼達說著,抿了一口酒,眯起眼睛。她的手有點發抖,酒從杯口灑出了一些,透明的液體沿著她的手腕淌到手肘。
安憐青和方歌也陪著她喝了。冇人提他們不該喝酒這件事。
“不是這麼算的。”安憐青低聲說:“命……不是該拿來交換的。”
“可是黃毛人已經冇了,我總得告訴自己,他拿命換來了點有用的東西吧?”阿曼達又去拿酒,但麵前的酒瓶已經空了。方歌攔住了她伸向更遠處的酒瓶的手。
“所以,就算是為了他,你們也得贏下來。”突然,阿曼達說,語氣裡有一股狠勁。她坐直了,眼神清明,輪流落在兩人身上。
兩人齊聲答應。剛喝下的烈酒如同火焰,被沿著喉嚨吞下,在胸口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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