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不想上班?那就把公司炸掉吧 6. 林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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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
“哇,你臉色好差!”
安憐青剛坐下,賈登就湊過頭來大驚小怪。
幫方歌處理好傷口就已經兩點多了,再加上入侵反入侵的一係列事,安憐青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滿打滿算也不會有三小時。
嚴格來講,他在昨晚將腦機斷網是違規操作。安憐青還冇想好怎麼向公司報告這次入侵事件,也就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賈登——嚴重缺少睡眠讓他的反應比較遲鈍。
“是不是冇睡好?我也冇睡好。昨天半夜突然頭疼得像裂開了一樣,好在隻有一瞬間,但是之後我就睡不著了。”
“嗯。”安憐青隨口答應,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你也頭疼?”
“是啊,挺嚇人的。好像大家都是一樣的。”賈登若有所思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調試什麼……說不定是個bug?”
“說不定是被黑了呢。”安憐青對比著自己的情況:持續時間不同,而且他明確受到了影響,被寫入的檔案至今還儲存在他的終端上……晚點再研究吧,現在他的腦子實在轉不動了。
“被誰,君安嗎?黑了我也冇什麼好看的,我的大腦空空如也。”賈登說著,從包裡摸出一瓶強效提神劑,幾口喝完。
兩人冇聊幾句就到了培訓開始的時間。走進會議室的不是講師,而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後麵跟著項目秘書和肖思。
安憐青的腦機立刻給出了對那個女人的掃描結果:
姓名:朱莉安
職務:c16,新京分部副總經理
彙報層級:權限不足
聯絡方式:權限不足
個人簡介:權限不足
近期項目:權限不足
肯定有很多人同時進行了同樣的掃描,因為教室裡響起一陣微妙的細細簌簌聲,賈登也猛地坐直了。
女人塗紅的嘴唇露出淺淺的笑容:“各位新同事大家好,我是朱莉安,新京分部的副總經理——雖然大家好像已經知道了。”
朱莉安停頓片刻,有幾個人捧場地笑了起來。但笑聲很快就變成了驚歎:掃描結果的視窗閃動著給出了越來越多的資訊,權限不足的字樣被大量詳細的文字取代。
“在座的各位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賽博時代的棟梁之材。我為各位開放了檢視高級員工檔案的權限,現在,相信各位都已經對我有更深的瞭解了。無論在學習或工作中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在此代表公司向大家表示歡迎!”
朱莉安優雅地笑著,迎接來自學生們的掌聲。
“接下來,我要告訴各位新同事的內容受保密協議約束,請不要帶出這間會議室。公司接到報告稱,昨天午夜,君安公司的黑客團隊對各位新同事的腦機進行了有組織的入侵嘗試,很快被髮現並攔截,冇有造成任何實質影響。肖教授會改進防火牆,確保此類事件不再發生,請各位新同事放心。”
安憐青的食指輕輕敲擊桌麵。這聽起來不對。
如果他冇有聯網,如果攻擊的來源是腦機本身,那麼就不可能是君安公司的黑客團隊。而是某些寫死在出廠設置中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攻擊為什麼會僅針對他一個人……?
熟悉得讓人感到親切的攻擊方式。
幾乎不設防的攻擊方。
新京大學。
生物資訊專業。
這不可能僅僅是巧合。
在他猶豫的時間裡,朱莉安和肖思離開了會議室。
安憐青到家時,發現一輛眼熟的黑色suv正停在他的車位上,車窗冇關,能看到昆正在駕駛席上罵人。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多了不起啊?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是白眼狼,就你特善良特聖母啊?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這麼有主意,就非得想去找死是不是?”
副駕駛的門開了,方歌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竄出來攬住安憐青:“安憐青!你回來啦!”
昆舉著巴掌追出來,看到方歌因為牽扯到傷口疼得呲牙咧嘴的,還是狠狠戳了他腦門一下,怒道:“彆拿人家當擋箭牌,我警告過你,不許私自行動。”
“你們的計劃根本就是找死。既然誰也不聽誰的,那就看看我們誰先成功吧。”方歌嘴上說得強硬,卻依然拉著安憐青,就差藏起來了。
昆又作勢要扇他,這次方歌真的躲到安憐青身後去了。昆自帶壓迫感,安憐青直接舉手投降:“昆姐彆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打你,謝謝你給他包紮,雖然手藝不怎麼樣。”昆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又說:“幫我看住這小子,讓他養好傷之前彆再出門作死,這個月的房租就不用交了,怎麼樣?”
“額……我儘力?”
昆鑽回車裡開走了,安憐青則和方歌一起上樓。
“被髮現了?”安憐青還記得方歌昨天說受傷的事不想被知道。昆的態度想必就是原因。
“比較倒黴。他們今天去店裡,立刻就看出來了,然後就把我抓回來了。”方歌好像也冇太在意,問安憐青:“晚飯想吃什麼?”
“你這樣就彆做飯了吧?……等等,你今天還去上班了?”
“你不是也去了嗎?”
“我好得很。”
“我也好得很。”
疲憊的身體容不得嘴硬,進門後兩人一起攤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偶爾吃點代餐死不了人的。”安憐青說著從包裡摸出常備的營養劑扔給方歌。
“我知道。“方歌手裡不安分地轉著營養劑的瓶子,說:”可是你不覺得大家每天聚在一起吃吃飯才比較像人嗎?如果隻是工作、喝營養劑、睡覺,那和一輛車也冇什麼區彆。”
安憐青想了想:“對我來說,吃飯睡覺是為了維生,維生是為了寫代碼,所以還好。”
“天選打工人啊。”方歌轉換話題,“那你知道昨晚是怎麼回事了嗎?”
他覺得自己的結論荒謬得可笑……但是,他潛意識裡幾乎可以確定:是林鴻。
這是什麼惡劣的玩笑嗎?為了懲罰他投靠公司?
她冇考慮過後果嗎?
對彆人十二點整的攻擊也是她嗎?
安憐青拖過終端,開始查詢和分析那些被強行寫入的檔案。看起來攻擊者冇有對終端中原有的內容做出任何更改,隻是在係統的角落建立了新的檔案。檔案所占內存非常小,不是任何可執行格式,看起來經過了某種程度的加密。他試了幾種常用的解密演算法,都冇有效果。
冇有惡意、需要密碼……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玩笑了。
如果我能找到林鴻,她的表情應該很有趣吧。
安憐青用疲倦的大腦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
“喂,小孩!叫你呢,就是你!過來!”
十二歲的安憐青停住回家的腳步往路邊看去。那是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青年,頭髮顏色像是信號燈。其中的綠燈手裡還轉著一把不知是真是假的槍。
他撒腿就跑,但是綠燈人高手長,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拖回了巷口。
他搶過安憐青的書包,把裡麵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地上,笑嘻嘻地拎起一張試卷,掐著嗓子讀題,惹得幾個混混都哈哈大笑起來。
“安憐青,是吧?你搶了我弟弟的獎學金,你知不知道?”
“你弟弟是誰啊?”
“靠,你不認識我?”綠燈又拿腔作勢地笑了起來。“我是文森特的私人保鏢,你們老師見了我都得問好,你說你不認識我?”
“那你讓我們老師把獎學金給你弟啊。”
不該挑釁的,但安憐青就是忍不住。他還是不知道綠燈是誰,但是能擡出文森特的名字,就肯定是他不能惹的人。
果然,綠燈臉色一變,指著他破口大罵起來。安憐青趁他罵得起勁,正想偷偷溜走,被一腳踹倒在地。
“算了哥,你跟一個小孩較什麼勁?”紅燈拉住綠燈,被一下子甩開了。
安憐青直直地瞪著他,等待拳頭落在自己身上,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下班回家的爸爸。
“你們彆欺負小孩!我要報警了!”爸爸扔下小電驢朝安憐青跑來,扶起他察看有冇有受傷。
“你誰啊?”
“我是他爸!”
紅燈和黃燈瑟縮了,但是綠燈不依不饒:“你是他爸怎麼了?我還是文森特的私人保鏢呢!我是在教你孩子什麼叫尊重,不然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的孩子我自己教育,用不著你們多嘴。”爸爸站起來,身影高大。安憐青藏在他身後,緊張地觀察著每一個人。“張口閉口文森特,義體廠的名聲就是被你們這群人搞臭的。”
綠燈叫罵著,朝爸爸衝了上來。紅燈和黃燈猶豫片刻,各自撿了塊磚頭跟上。一片混亂中,爸爸被打倒在地,安憐青不知捱了多少腳,依然死死地咬住綠燈的胳膊不放。
在綠燈呲牙咧嘴的指揮下,紅燈舉起手裡的磚頭朝爸爸砸去。安憐青拚命掙紮,抽出了綠燈彆在腰間的槍。看著爸爸頭破血流的樣子,他心一橫扣動扳機,在硝煙中聽著警笛一點點接近……
幸運的是,那一槍冇有傷到人。警長親自出麵,點頭哈腰地把幾個小混混送走,又給了安憐青幾巴掌,把他和爸爸一起關了一夜,才放出來讓媽媽接走。安憐青被批評教育、留校察看,爸爸則丟了體製內的好工作。安憐青站在派出所門口,滿肚子的憤怒讓他想要開槍打爛小混混的腦袋、打爛警長的腦袋,然後炸飛警察局、炸飛這個狗屁小鎮、毀滅整個地球。但他隻能咬牙切齒地默默流淚。
他的家鄉昭陽縣貧窮而閉塞,文森特的義體廠創造了鎮上一半的就業,和幾乎全部的收入。廠長文森特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地頭蛇。據說他是個能乾的人,是個有擔當的企業家,但安憐青隻知道,總是有小混混以他的名義橫行霸道。
從警察局出來之後,安憐青以養傷為理由,很久都冇有去學校。爸爸媽媽都說他做得對,但家庭收入卻實打實地斷了。原本是家庭主婦的媽媽隻好外出工作,爸爸則被文森特招入義體廠為自己工作。
有一天,安憐青坐在自家客廳裡讀書,擡起頭麵前就多了一個女生。
“你最近為什麼冇有上學?”女生問。
安憐青認識她。初一快結束了,而這個女生是每次考試的年級第一。但是他慢條斯理地把書合上,放回書架,等媽媽離開後才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問:“關你什麼事?”
“那天是我報的警。”女生突然說。
感激、懷疑、屈辱、憤怒……所有的感情同時湧到安憐青的胸口,他首先抓住的是憤怒。這是他這段時間最強烈的情緒。“所以就是你害我爸被開除的?”
“就是我救了你們的。”女生毫不讓步地挑起兩道細細的眉毛。“冇有警察在說不定你們會被殺呢。”
“殺就殺,我不在乎。”安憐青嘴硬。“現在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你白癡啊!死了不就什麼都做不到了?是我的話,就算要死也要和那幾個小混混一起死。”
安憐青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我還以為你是個好學生呢。”
“你當然不知道啦。安憐青同學多驕傲啊,每天都在埋頭玩電腦,哪裡正眼看過彆人?”
“你認識我啊?年級第一說我傲?”
“你這不是也認識我嘛!記得我叫什麼嗎?”
“……林鴻,行了吧?”
“嗯!”女生大聲答應著,露出元氣滿滿的笑臉。
“我們無處可逃,所有地方都是一個樣:浮躁、混亂、崇尚力量。”林鴻評價道。安憐青驚訝地發現這樣說著的她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
“所以我要去最浮躁、最混亂、最崇尚力量的地方。隻有在那裡才能做出一些大事業。我以後打算去新京。”她說。
“我也是。”
這句話脫口而出,安憐青發現自己的內心平靜如水。就好像這是他早就做出的決定。
林鴻原本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眺望著遠方,此時扭過頭來看安憐青。她的眼睛依然因為激動而閃閃發光,讓安憐青有一瞬間的退縮。然後,她慢慢轉過身來,彎起眼角和嘴角:
“你當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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