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病弱”謀士,戰績可查 第34章 林中 “將軍高義,我等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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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
“將軍高義,我等自愧弗如。”……
比起不可思議,
在他心中盤桓更多的是恐慌。
誰都能聽出來曹操這是畫餅,冇有任何實際性的承諾,可就是這聽起來不靠譜的畫餅,
最有可能動搖他們的軍心。
除了少部分懷有野心、胸含大誌的人,黑山軍中的絕大多數人都隻是普通的民眾。
他們當中有百工、農戶、商賈、逃囚,大多都是失去家財,失去立足之地,無處可歸的可憐人,
所嚮往的不過是一口飽飯,一個相對安穩的生存之地。
不需要財帛引誘,不需要許以利益,
隻需要一句“繼續為寇,
以後極有可能吃不飽飯,
甚至餓死”,
就能讓他們心中恐懼,對自己的歸宿生出質疑。
——來自饑餓的恐懼毫無道理可講,卻是刻在他們認知深處,
代代相傳的東西。
主帥在心中暗罵曹操無恥,用這種簡單卻下作的手段興風作浪。
隻是,
惱怒歸惱怒,
在這種情況下,
他冇法抓著所有士兵的肩膀,一個個搖醒他們,跟他們掰扯假想與現實的差距。
他隻能瞪著河邊那些“不聽話”的士兵,
再次吹響了手中的骨哨。
三聲長長的哨音,是黑山軍撤退的信號。
主帥身後的裨將支支吾吾地提醒:
“於帥,我們這回損失慘重,
又一車糧食都冇搶到……”
“閉嘴!”
主帥黑著臉剜了他一眼。
難道他於某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們久攻不下,軍心動搖,想要殊死一搏,士兵們又都被那個姓典的嚇破了膽。
這種情況下,不趕緊跑,還等著其他人被勸降嗎?
聽到撤退的哨令,那些飄在河中,不敢動彈的黑山軍立即往回跑,生怕慢上一步就會被那個巨人般壯實的身影敲成魚餅。
他們當中確實有一部分人起了投降的心思——剛纔他們不敢上前拚命,違背了軍令,回去必然冇有好果子吃,且曹操說的那些話確實切中了他們的內心。
若能安穩度日,誰喜歡成為人人喊打的賊,飽一頓餓一頓地劫掠?黑山軍那些大頭目,大首領的雄心,與他們這些底層小兵冇有關係。
隻是……
“加入黑山軍的民眾,多半帶著全家老少入營,縱然生了退意,也背叛不得。”
葛玄擰著袴角的水,搖頭感慨,
“曹將軍想勸降,註定隻能落空。”
郭嘉卻是笑了:“勸降?這並非主公的目的。”
隻是不想繼續糾纏,用來逼退敵軍主帥的話術罷了。
當然,若是真的能勸降幾個,倒也不虧。
實際也如郭嘉所想,眼見黑山軍急速撤退,曹操並冇有派人阻攔,也冇有任何失望。
對目前的他而言,最珍貴的兵力與糧草得以全部保留,就已是大獲全勝。
為避免出現彆的意外,杜絕黑山軍找來援軍的可能,曹操帶著軍隊加速趕路,渡過另一條寬闊綿長的大河,進入新鄉西側一處茂密的山林之中。
直到這個時候,曹軍纔算是徹底化解了一場危機。
曹操將安頓的事宜交給了曹昂與曹仁,自己則與典韋推心置腹,說了許多話。
在談完自己的抱負後,他忽然彎下腰,環手高過眉峰,行了一個重禮。
“今日多虧將軍驍勇,嚇走了賊軍。若無將軍,我軍危矣。”
典韋在河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壯舉不僅讓曹操對他的本領有了更深的認知,更幫曹操避免了一場惡戰。
——以黑山軍當時殊死一搏的態勢,若冇有典韋的震懾,就算曹昂他們能守住糧草,也勢必會有大量的傷亡。
典韋被曹操的架勢驚了一跳,主公對部將行大禮這種事,不說聞所未聞,他連想都不敢想。
典韋連忙扶住曹操,強大的膂力比鐵棍還硬,一下子便把曹操的腰架住了。
“主公,使不得。”
他注視著曹操,目光炯炯,
“典某不過替主公殺了幾個宵小,豈敢居功?敵軍之所以敗走,並**某的功勞,而是主公與諸位將士英明神武,讓敵軍怯了膽。”
典韋看著五大三粗,卻獨具慧眼,將戰局看得明明白白,
“小曹將軍與夏侯將軍率兵迎敵,削弱了敵軍的士氣;主公那兩句勸降之語,以退為進,讓敵軍主帥避讓三舍。若無主公與其他將士,典某不過是匹夫之勇,怕是會死在亂槍之中。”
有什麼比悍勇過人,卻又識時務、明事理、不恃功的猛將更讓人欣喜若狂的呢?
曹操不由握住典韋的手,恨不得當場將人打包帶走,綁在身旁。
隻可惜,他還不能全然罔顧張邈的心情。總不能張邈給他送一次糧,他就吞了張邈的人和車,一口不漏地全部扣下。
“操恨不得與將軍同車同席,形影不離,隻是……”
“主公安心,典某必不讓主公為難。等主公找到安頓之地,典某將帶著士兵們回去覆命,並向張太守請罪。”
曹操越看典韋越覺得滿意。如此難得的一個人才,也不知張邈那邊是有什麼心事,竟把他耽擱了。
“怎可讓將軍請罪?孟卓是我好友,待我寫信與他說道說道,再勞將軍替我居中傳達。”
這話說得格外妥帖,聽得典韋心中熨燙,覺得自己冇選錯人。
如果說曹操、典韋這邊扺掌而談、賓主儘歡,儘是融洽之意。
那麼戲誌才與葛玄那邊便是淒風冷雨、相顧無言,全無歡悅之色。
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郭嘉離開原地,去找柴火烘衣,葛玄才放下濕噠噠、蔫呼呼,被團成鹹菜的下襬,對著戲誌才道:
“明遠既然已經猜出你的身份,你又何必瞞著?豈非自欺欺人。”
“……”
哪怕已經習慣了對方的脾性,對著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好友,葛玄仍然氣結:
“雖然氣虛的人需要少說話,但你隻是氣虛,不是斷了氣,難道連‘是’‘否’兩個字都說不出嗎?”
“猜測終究隻是猜測。”
戲誌才冷然道,
“待到下次發病之時,他就會忘記這個‘猜測’。”
“……還有下次?”葛玄猛地直起身,待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略大,他連忙噤聲,靠近好友,“莫非這就是你不願相認的原因,因為他會再次忘記?”
“……”
戲誌才遙望著逐漸沉落的殘陽,指腹輕輕落在右側肋骨的邊緣,
“與此無關。”
葛玄失去了耐心,下了車。
“不陪你猜字謎了,我去透透氣。你若一直將事悶在心裡,總有你後悔的時候,就連郭奉孝那傢夥都比你有趣……”
葛玄嘀咕著,從袖囊中掏出陶瓶,隨手往後一拋。
戲誌才怔怔地接住,垂眸看向掌心。
“記得服藥。”
“……”
樹林的另一處,郭嘉將外袍架在火上烘烤,隨後抱著肘,向旁邊蹭火的顧至拋出了電車難題。
“若身後跟著大量追兵,我與主公危在旦夕,”
郭嘉盯著顧至平靜的側臉,實在分不清他現在的心情是好是壞,
“此時,顧郎有一匹馬,馬上隻能多載一人。那麼,顧郎是會帶著我逃亡,還是帶著主公逃亡。”
本不想搭理郭嘉的顧至:……
顧至側過頭,一言難儘地看著他:“你很閒嗎?”
郭嘉往身旁的樹上一靠,仍是笑嘻嘻的,抱著肘,隻讓左肩與樹乾挨著。
“若非很閒,豈會在這烤火?”
顧至回過頭,不再理會。
郭嘉卻是冇有就此打住,繼續持之以恒地打擾:
“我猜顧郎會先救我,畢竟我與顧郎相交甚篤。”
“……”很難忽略如此自信的言語。
顧至烤著剛打到手的山雉,幽幽道:“我會讓二位留下來牽製敵方,自己騎著馬絕塵而去。”
郭嘉:“?”
雖然早就知道光靠言語大概在顧郎身上占不到什麼便宜,但郭嘉還從未想過,憑著自己的能力竟然還能留下來“誘敵”。
不過話說回來……曹操與顧郎的情誼簡直比乾麥稈還脆,一折就斷。
有曹操墊背,郭嘉對著自己留下誘敵的答案接受良好,開始了新一輪的為難。
“若需要逃亡的是文若與我呢?”
“……”
郭嘉本是隨口一問,但在感受到身側之人的沉思後,他不由瞪大眼,一臉見了鬼的驚恐。
“……喂,不是吧?”
雖然他這個問題很無聊,但是前一個人選——涉及他和曹操的時候,顧至毫不猶豫地給了個冷酷的答案。怎麼一將人選換成荀彧,他就開始思考了。
哪怕並不是思考,隻是極其短暫的猶豫,對郭嘉而言也不啻晴空驚雷。
“不,不是因為這個。”
顧至凝著眉,若有所思地盯著手中的山雉,
“我隻是在想……烤雞,需要拔毛嗎?”
“……”郭嘉動了動鼻翼,嗅到了一股致死量的毒氣。
他不由大驚失色,一把搶過顧至手中的木棍,
“直到開始烤了你才考慮這個問題?求你放過這隻山雉。”
顧至難得的冇有回嘴,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郭嘉,似乎等著他處理這隻山雉。
郭嘉咳了一聲:“……我也不會。”
這時,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兩人同時回頭,見到了正捉著水囊,欲往河邊取水的荀彧。
郭嘉立即將人喊住:“文若,幫個忙。”
半刻鐘後,對著山雉束手無策的又多了一人。
對著這個局麵,郭嘉緩緩捂住了眼。
是他忘了,文若再無所不能,終究也是世家子弟,從未處理過血淋淋的獵物。
後方樹林再次出現聲響,這一次,出現的是夏侯惇。
剛走出來,就同時接收到三道視線的夏侯惇:?
夏侯惇的肩上正扛著一隻死羊,在聽完郭嘉的解釋後,他將肩上的羊丟到一邊,取過山雉,用隨身攜帶的短刀開始除毛。
他持刀的手極穩,下刀的動作極快,很快就將山雉那些被烤焦的毛剃了個乾淨。
接著就是去內臟,上火烤製。
“此處冇有醯、醓等物,隻能將就著……後續隻要看著火候就行,你們誰會?”
無人回答。
夏侯惇轉頭,對上的隻有三雙坦坦蕩蕩的眼。
“……”
麵無表情地捏著木棍,夏侯惇將目光轉回篝火,不再說話。
依照他以往的脾性,尤其是顧至在場的情況下,他多少得譏嘲幾句。
隻是他今日作戰太累,剛剛又跟著親信到林中獵食,實在冇有多餘的話可講。
夏侯惇冇話可講,郭嘉卻有一籮筐的話要說。
等郭嘉聊天聊地,終於把話題聊到夏侯惇嘴角起的燎泡的時候,夏侯惇終於忍無可忍地起身,將串著山雉的樹枝塞到郭嘉手中。
“烤好了,告辭。”
入手的山雉並不能打斷郭嘉的閒聊。
“夏侯將軍,你好似經常在嘴角起燎泡啊,火氣過旺,得多飲水壓壓火……”
某個瞬間,夏侯惇隻覺得這位郭軍師比當初在檻車中啃餅的顧至更加煩人。
他加快了腳步,卻聽到顧至的聲音散漫地傳來。
“夏侯將軍忙了這般久,不留下嚐嚐山雉的味道?”
“不必了。”夏侯惇終究停下腳步,揚著眉,回頭刺了一句,“我不與小兒搶食。”
此時若換了其他人在場,隻怕都會被“小兒”這兩個字激怒,即使顧忌夏侯惇的身份,敢怒而不敢言,也會變了臉色。
然而讓夏侯惇意外的是,他眼前的三個人全都臉色平淡……甚至還有一個人欣喜若狂?
夏侯惇看著欣喜若狂的郭嘉,沉默。
郭嘉笑道:“多謝將軍,這麼一隻山雉瘦瘦小小,三個人都不夠分。將軍不吃,那真是太好了。”
夏侯惇:?
顧至也道:“將軍高義,我等自愧弗如。”
夏侯惇將目光轉向最後一人。
荀彧並冇有因為夏侯惇的那句話而覺得冒犯,卻也冇有為了所謂的不失禮,而去乾涉顧至二人的言行。
他隻是平和地看著夏侯惇,好心提醒:“夏侯將軍,彆忘了你的羊。”
“……”夏侯惇提著羊走了,帶著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氣。
郭嘉將山雉一分為三,用胡桃楸的葉片包著,遞給了兩個好友。
他咬了一口山雉,覺得冇放鹽和醬的烤肉真的難以下嚥。
“等一會兒回營了,加一些鹽粒試試。”
除了味道過淡,這隻山雉皮薄肉嫩,色澤正佳,倒是一隻很適合用來入口的好山雉。
他正想對夏侯將軍的刮毛技術與火候掌控來一句發自靈魂的讚歎,就見顧至將胡桃楸葉包好,起了身。
“顧郎欲往何處?”
“到附近走走。”
顧至確實隻是走走。
他從樹林內,走到了營帳附近。
親屬之間,無論關係好壞,都需要執行養育與奉養的職責。
所謂的“奉養”,指的是被養育長大的孩子,需要對監護人進行物質上的付出,提供食物。
顧至在人群中找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邁步走近,在對方擡眸前,將那塊包著胡桃楸葉的烤肉不由分說地塞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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