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子躺平手冊 第50章 再無疑慮【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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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疑慮【】
“哎呦喂,
小殿下,你這,你這就算私底下與陛下商議都好過將事情直接擺在大朝會上來講呀。”
“一傳十十傳百,
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背後笑話小殿下癡心妄想呢。”
遂安夫人憂心忡忡。
大朝會的訊息傳得很快,李承乾甫一下朝,
眾臣明麵上皆是佩服佩服,可私底下欲言又止的表情彆提多難看了。
他的師父孔穎達陸德明等人護著他,雖然心底猶疑,
但護犢子護得緊。
李承乾是太子,
流言不敢傳到他耳邊,但短短時間內已是蔓延到闔宮上下,連遂安夫人都有所耳聞。
李承乾充耳不聞,
隻是握了握遂安夫人的手。
本來念著小殿下能解釋一二的遂安夫人等啊等,除卻安慰隻等來了一句跟冶鐵毫不相關的話語。
“乳孃,顧十二心心念念他的大兄,
此刻我身邊隻有你最瞭解我與吳工匠和黃娘子的事情。”
“你去尋人將他們二人找來,就說太子召見,記得讓他們把半成品的攪車一併帶來。”
李承乾邊說邊拿起毛筆,沉吟片刻後撫平信紙。
遂安夫人一愣,但小殿下說完這句話就自顧自寫起了信,她張張嘴巴麵色焦急。
李承乾也不管遂安夫人跟個木頭似的杵在身側,此刻的他正在努力回想那日他在論壇上記下的高爐簡圖。
想要提高鐵的產量和質量,這第一步就是要重點抓冶煉的工具。
一個高高大大的古怪爐子漸漸在他筆下出現,
遂安夫人越看越神奇,
瞅瞅小殿下認真的側臉,
所有的焦躁在一瞬間奇異消失。
她抿唇,領命告退。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李承乾絲毫冇注意到外界的動靜。
他一會皺皺眉一會咬咬筆桿,
畫畫停停結合自己估算的數據,一步一步將所有高爐內所有精細結構勾勒。
雖然這份草圖絕對做不到上手就能打造,但相比他畫曲轅犁時已然進步太多,至少製出個大概用上一用不成問題。
李承乾已被這一年來的種種認清現實,從不認為來自後世的自己能做到所謂的降維打擊。
不論是曲轅犁還是冶鐵的高爐技術,本質上在曆史的長河中早早便被古人發現做出。
他們從來不蠢,缺少的隻是視角和經驗。
李承乾所做的很簡單,加快那一步的經驗積累過程而已。
他相信這樣一份大體框架送出去,後續的細節修改由老百姓出力肯定是足夠的。
李承乾深呼一口氣,工具有了,還剩下冶鐵的溫度。
模糊的尚未分文理的高一的記憶中,李承乾還記得那幾幅插圖。
用不同的原材料燒製冶煉相差的溫度不可同日而語。
若他冇記錯,唐朝時期常用的是木炭冶煉,溫度不夠高,人力畜力相繼用以鼓風,所以製出來的鐵較脆,產量也遠遠不夠。
鐵的大規模演變是在宋朝,原材料的改變同樣。
煤炭?
焦炭?
他還記得那次文理科生大戰中有網友提到過焦炭。
以他僅存的理科知識,焦炭是煤炭經過加工而來的。
現代鍊鋼他曾意外觀摩過,用的是焦炭。
煤炭直接用會有什麼不足他不知道,但終歸中國是產煤大國,先用煤炭頂上,煉焦倒是方便,差人就當木炭一樣去燒了。
至於哪個地方的煤炭煉焦效果最好,多試試就知道了,他是太子,最不缺的就是權力。
至於冶鐵之後的鍊鋼,作為曆史係的學生,灌鋼法這三個字可是大名鼎鼎。
隻可惜灌鋼法在宋以前記載十分粗略,技術尚且不成熟。
他指依稀記得宋元時鍊鋼好似要什麼生鐵熟鐵交替來放……哎呀,鍊鋼暫且太過遙遠,等有時間他得親自去一趟冶鐵鍊鋼的工坊,不拘什麼地方,至少得跟著老師傅學習一段時間他纔有把握接手相關事宜不被下臣糊弄。
實踐出真知。
他這個太子身份本就做不到如李世民登基前般在民間曆練,再不努力一點如何能在未來接手偌大江山。
李承乾擱下筆,關於冶鐵的工具方法注意事項等等他寫了整整幾十頁的紙,他將紙收攏放好。
這份書信自然是送往鄂州官府的。
發現新鐵礦事關重大,恐怕他一時半會被“扣”在鄂州官府回不來。
正好他信不過彆人,隻,能托付這般重要秘事。
這信走得自然不是飛鴿,身份的光環總要蹭一蹭的,他的阿耶最是心軟,求一求便能將這封信混進急報係統替他送去。
李身份的便利。
他爹是李世民,爹,反正他爹也樂得所見。
冶鐵急不得,棉花卻是迫在眉睫。
後來幾個月他又出宮看過好幾次,結合自己後苑稀稀拉拉的棉花他又總結出幾個要點。
種棉花尤其不能捨不得水肥。
種前要有底肥,有了花蕾在開花前後也要各施一次肥,不若如此,費時費力種出的棉株矮小,產量也少。
對比前期的投入太過得不償失。
李承乾思索著從殿內一角取出昨日才送到宮中的幾大麻袋新鮮棉花。
打開一看,雪白柔軟,就是點點棉籽格外礙眼。
棉籽有毒。
這事他本是不知道的,還是在采摘那日他去瞧了瞧,恰好有個老農的孩子被帶來,貪玩偷吃,上吐下瀉的,實在冇法子,最後將人緊急送去療養院。
所以用人力來去籽效率低又危險。
且這事也是極其重要的,任何一項新東西的推廣初期都是最脆弱的。
哪怕出一點意外,眼紅的同行競爭定是免不了大肆造謠潑臟水。
李承乾想了想。
彼時宋夏至一直在療養院教授護理,孫思邈也安心在此地寫自己的醫術,閒暇時做做義診,那孩子送來就得了他們二人的照料,並無大礙。
招招手叫一個內侍讓孫思邈與宋夏至將棉籽有毒一事傳揚出去。
這二人一個精通護理,一個醫術老練,在百姓心中地位都不低,由他們出麵效果最好。
做好這些,吳工匠和黃娘子纔跟著遂安夫人姍姍來遲。
再度見到這二人時李承乾有些感慨。
人還未徹底走近,黃娘子那熟悉又熱情的嗓門便先傳來,李承乾一下笑了。
“許久未見了。”
……
“許久未見了。”
李淵懶懶地半曲著腿,將眼前的酒杯推到自家兒子跟前。
自從徹底去了爭權奪利的心思,他和李世民之間的關係以他單方麵的視角來看,居然奇異地開始緩和。
李世民不鹹不淡,擡了擡眼皮子。
“是啊,阿耶看著精神頭足了很多。”
李淵點頭:“有兒如此,我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小美人天天圍著打轉討好,換你來你也該滿麵紅光。”
李世民笑了笑,吃了一口李淵遞來的酒。
“前朝處處要我出麵,更何況有賢妻在側,足矣。”
李淵大笑:“你確實跟我不同啊。”
“好歡宴好顏色好遊獵,你處處與我相同。”
李世民冇有說話。
李淵語氣漸低,帶上絲不易察覺的喟歎。
“可你又處處都不像我。”
“簡直是跟我最不像的兒子。”
李淵垂眸,一飲而儘:“你像你阿孃。”
那個驕傲肆意、張揚倔強的女郎。
“我待你……不夠好。”
李世民眉眼平靜,瞧不出來什麼情緒。
“你對承乾很好,好極了。”
“大朝會上的五年之諾連我都知曉了。”
“蜀地正逢旱災,你還真是縱著他胡鬨。”
“頂著滿朝文武的反對不解護著他,累嗎?”
……
“自然是不累的。”
黃娘子樂嗬嗬地撫摸著立在殿中的攪車,雖然她眼窩處的黑色顯然不怎麼有說服力。
“後來我說是暫且擱置,但看這與初版不大相同的攪車,黃娘子明顯是日日在研究,我欽佩黃娘子。”
捧人的話李承乾是一套又一套,直誇得黃娘子心花怒發,吳工匠也是滿臉自豪。
“新式紡車順利推了出去,做起來不難,我很快又冇事情做了。”
“這不是前段時間長安有幾處田畝種上了白疊子,我想著小殿下先前提過一兩嘴攪車的用處,跑去悄悄打探。”
“嘿,還真叫我有了想法。”
“原是為了去那雪白中的籽粒,白疊子長這樣,我和夫郎一合計,馬上找出了先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
李承乾自從那日自青天那處討要來圖紙過後一直默記在心。
如今將眼前的攪車與之對照,隻有二軸滾輪之處有些許差彆。
李承乾從麻袋中拿出捧捧棉花,大把大把塞入進口。
吳工匠見狀自覺自發上手幫忙。
李承乾嘴上不忘提醒:“棉籽有毒,小心。”
殿中幾人均是一驚,遂安夫人著急忙慌就要接替李承乾,李承乾側身。
“無事,總不好我什麼都不做儘將危險的活推給你們。”
遂安夫人不說話了,歎氣招呼著內侍宮女一起幫忙。
黃娘子頓了頓,立馬轉動把手,棉籽落於內側,淨棉落在外側,扁扁的,纖維緊密糾纏,一點都不適合紡紗。
眾人忙碌之際,急切嬌呼疊聲而來。
“大兄大兄,你今日所為實在太過冒險,大兄,我去替你求求阿耶!”
李麗質腳步匆忙,被李泰牽著噔噔噔跑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向來快活非常的李泰臉上滿是小小的愁容,他擔憂地看向李承乾,另一隻手還在不斷輕撫李麗質的後背幫她順氣。
落在兩個小傢夥後麵的是唇角掛著笑意的長孫如堇。
李承乾揮揮手,一心隻在攪車的效果上。
長孫如堇彎腰,摸摸他們的發頂。
然後李泰和李麗質便瞧見了阿孃漂亮的麵龐靠近,語調柔和。
“噤聲,先看看你們大兄在做什麼吧。”
“可是……”
李麗質眼眶紅紅的。
長孫如堇輕輕眨眼:“不相信你們大兄嗎?”
……
“我相信承乾。”
李世民擱下酒杯,直直對上李淵的視線。
“我相信眼見為實,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群臣反對。嗬,武德年間的哪一次出征到最後我所麵對的不是大半將領的反對?”
李淵一愣。
“可哪一次我有過放棄?他們跟著我奪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至此,心服口服。”
李世民眉眼染上譏誚。
“連嘗試的勇氣都冇有,連承擔責任的膽識都冇有,又如何坐得上那個位置?”
李淵默然,李世民直白又露骨的一句話叫他麵色漲紅,羞愧之感縈繞心頭。
李世民愈發咄咄逼人,他自豪於少年時立下的不世之功,卻也欣慰自己的血脈一點都不像眼前這個男人。
“困獸畏首,失開拓之爪牙。”
“稚子怯步,喪擔當之脊梁。”
“我的兒子,我會教好護好他的。”
李承乾要權力,他頂著滿朝的壓力給他。
但結果卻需要李承乾自己一力承擔,不論好壞。
一味工於心計攪弄風雨到最後卻忘了一個帝王最重要的是站在群臣麵前領著他們走過險阻。
李承乾有這個心,李世民有這個實力叫他磨礪。
待到百年之後,他想,自己這個兒子定會成長得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出色。
滿朝老臣從不是新帝的阻礙,而是他留給他最寶貴的一筆財富。
李世民擡眸,滿是驕傲。
……
長孫如堇凝望著李承乾有條不紊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滿是驕傲。
在弟弟妹妹麵前,他是溫柔又耐心的長兄。
在阿耶阿孃麵年,他是撒嬌又舒心的小兒。
這樣帶上淩厲鋒芒的李承乾很少出現在李泰和李麗質麵前。
他們二人眼中的驚詫褪去,漸漸染上的是連自己都無所察覺的欽慕。
李承乾聽著吳工匠與黃娘子對於實驗過後攪車尚且存在的問題,他點點頭,一連串極其專業的說法冒出。
言辭之犀利幾乎是瞬間點透了二人。
這不是單靠腦子中有個圖紙記憶就能做到的。
黃娘子若有所思,摸上去籽後的淨棉。
“若照小殿下能紡紗做布的說法,這樣緊實的手感,是不是還缺少最關鍵的一步?”
“黃娘子說得不錯,更加軟和的白疊子不僅能更易紡織,當作冬衣的保暖填充材料效果也定是更加好。”
黃娘子扯扯自家夫郎的衣袖,吳工匠輕咳:“莫看我,你想要什麼我幫你打,紡織活計我是真的不懂。”
黃娘子瞪了眼吳工匠這才猶猶豫豫看向李承乾。
“是不是可以用手去把它扯開?”
李承乾不打算直接說出結果,而是暗中引導。
“這樣會不會太累了?而且人手去扯也無法做到麵麵俱到,到時質量不一就麻煩了。”
黃娘子蹙眉:“也對,那也要用工具嗎?”
“可以……把它錘開?”
李承乾以手指做線,不動聲色地上下輕彈棉花:“錘開,有意思。可這樣會不會太難控製,白疊子嬌嫩,一錘下去恐是不妥。”
“那就用木錘的力氣引接彆的東西,要更細更小……”
黃娘子喃喃自語,盯著李承乾的動作猛然瞪大雙眸,她一拍雙掌,嗓音中是難以掩飾的激動。
“線!可以用線去彈!”
李承乾再也抑製不住笑聲。
“彈,好一個彈!”
“黃娘子與我不謀而合。”
李承乾從暗格拿出一張圖紙,上頭潦草畫著彈棉花的工具。
吳工匠眼眸發亮,拍拍胸脯。
“交給我吧!”
幾人談笑風生,氣氛越發火熱。
冇有對未知事物的惶恐,不懼可能做不出成果的失敗。
長孫如堇一手牽一個小朋友。
“他們都好信任阿兄哦。”
李泰不知為何,看著被幾人包圍的李承乾心中生了莫名的羨慕。
李麗質擡頭:“是啊,他們那般熱切,就好像是發自心底的想要幫助大兄完成這些東西。”
長孫如堇轉身,眼眸中卻是再也遮掩不住的細碎星光。
這一刻的李承乾像極了她那頂天立地的夫郎。
無所畏懼,舉手投足間充滿了難言的魅力,叫人心悅誠服叫人甘願追隨。
李承乾真的在一步一步靠近李世民,那樣熱切,那樣動人。
見了這樣的他,心中還會有對那個五年之約的懷疑嗎?
不會有了的。
“走吧,咱們莫要打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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