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x延禧攻略同人]默然觀世音 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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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
“還冇找到貴妃麼?”
侍衛們低頭否認,弘曆望著岸上腐爛程度不一的屍骨,眉目緊蹙。許是也挖不出什麼物什了。
天際發青,似乎漸漸要被染上亮色,在這裡浪費時間真的有意義麼?他應當繼續駕馬回宮,坐在禦案前處理公文,而不是糾結一位女子的離去。
可是……自己再如此,先皇後的慘劇會否再次上演?不、不,自己真的在愧疚嗎,還是隻是心底有一絲疑心在作祟?
“皇上?皇上!”一陣淒厲的喊聲震住弘曆,他還未回頭,又聽那蒼老的聲音繼續道:
“人世間正是如此!”
“死者於世無名,非權非貴,又有誰在意!您雖勤政愛民,日理萬機,手終究伸不到黃土之下!”
“彆說了!”弘曆轉身,看見一位中年男人正跪著拚命拉住一位正哆嗦不已的老嫗。
“他們有的死於家長裡短,有的死於饑寒交迫,有的死於尋求超脫。他們投訴無門,或尋藥無方,纔會選擇在這涓涓河流中淨身洗魂。
“皇上,這不是您的錯處,萬般無奈,人世間即使如此啊!”
排斥,攀附,同化,吸收。
一張巨大的蛛網包裹了所有人,他們都得按其脈絡行事,過得卻並不安生,因為總有旁的人人背行其道,擾亂秩序。
“皇上,就讓他們安息吧。飄搖半生,好不容易尋得處土壤安生,靈魂有了歸處,又何必再去吵醒他們呢。”
是啊,是啊。
這些事,又何曾有人與他分說?
“皇上,我們攜帶的糧草充足,除去回宮路上需要的,恐怕還有不少盈餘,不如分些給這裡的百姓們吧?”一直蹙眉不發一言的淑慎突然開口,弘曆點頭,揮手招呼了幾個人處理這些事。
“回去吧。”
開口竟滿是疲憊。魏瓔珞悄悄擡眼,捕捉到了這位君王一閃而過的悲哀。
“朕既已知曉,定會給這裡一個交代。”
君心難測,可她卻猜了個十有**。她明白他停手不止是為了這名老嫗的真心,或不願浪費更多人力物力,更多的是他對那飽經矇昧的人生數十載裡極大受挫自尊的撫慰。
為百姓,也為自己;是憤怒,亦是悔恨。他並非全知全能,也隻是浮塵世間的一介凡人而已。
弘曆瞥了一眼魏瓔珞——見對方也正著看他,他便立馬收回了目光。
得知蘇靜好身亡的訊息,淑慎大仇得報,輕鬆之餘,竟也覺得有些寂寥。
淑慎每天都坐在中宮的寶座上,四周都是對她俯首之人。她突然有些想笑,周身明明有許多人,她卻莫名覺得冰冷孤獨。
這條路走到今天,陪著自己步步前行的人唯有珍兒而已。可珍兒可以是她的丫鬟,也可以是她的妹妹,但她永遠不能懂自己。她把珍兒保護得太好了,希望她能永遠如此單純。
所以她是孤獨的,四周都是對她俯首之人——竟冇有一人與自己平視。
而她一直仰望的弘曆,分給自己的視線隻有堪堪幾分而已。
蘇靜好已死,目前能稱得上對手的,也就僅剩魏瓔珞一個了。但她也不會懂自己的,她隻會看見如今心狠手辣、借刀殺人的繼後,不會聽見幾年前那個被人折辱、家破人亡的嫻妃無力的痛哭。
不過這又何妨?後宮中人不皆是如此,冇有無辜者,冇有純惡人,冇有獲勝者,亦冇有失敗者。
人人都是這紅牆之間互不理解的孤苦幽魂罷了。
她這一抹孤苦幽魂,在人間盤桓許多年歲,似是清醒地走了一遭,卻終不過大夢一場。自己究竟為何立於這混沌濁世,自己所求究竟為何,到底怎樣纔是理義公正,她應是明白的,她該是明白的,可惜這世道不允許她如此,高位者仍存惻隱,貪官汙吏因所謂大局而茍延於世,她多想肅清這片爛泥,可這土地上個九五至尊僅會為她冠以癔症的頭銜。
她孤獨、寂寞,她更不甘、憤懣。隻是這魏瓔珞,隻有這魏瓔珞,從始至終都仰著頭顱,分明心底還存著那幾近愚蠢的善良,卻好似活得比她還通透,眼裡竟從未有過一絲迷茫。她快意恩仇,不似富察·容音那般懦弱,更不若蘇靜好那般陰毒,她們是不可相融的宿敵,卻也隻有她與自己是相似的,自己也僅能在她眼裡,看得見那早被世人拋卻腦後的公義理法。
可魏瓔珞懂自己麼?或許是,也不全是。
所以啊,她們隻能存在於擂台兩端,直到僅存其一。
回宮前給侍從們休息的最後一個時辰,魏瓔珞冇有去馬車內休憩,而是站在了懸崖邊。
她看著月亮漸漸西沉,聽見風吹樹動沙沙作響,不由得舒展了眉頭。
演戲演了這麼些天,可不是為了幫你啊蘇靜好,主要還是為了先皇後孃娘。魏瓔珞在心裡默唸,麵上還是那副如死灰般的神情。
土壤是萬千生命生髮之地,卻一樣離不開天空。螻蟻無法撼動根基,也無力扭轉乾坤,卻也能儘其所能,順應當時天地間的生存法則,締造屬於自己的自由。
魏瓔珞在心裡笑了,真好。無所謂其他,至少她之所愛皆完滿。
隻是,她還有一心願未了,她仍需蟄伏於此,暗待時機。
“星漢淡無色,玉鏡獨空浮。”不知何時,一道優雅緩慢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有人與她並肩而立,“真是可悲可歎啊。”
淑慎側頭看向身旁沉默的人,那人依舊望向遠處。
“你說,她們那兒的月亮,也會同這兒一般圓麼?”
“天庭之月,自然是四季充盈,無所虧損。”沉默之人終於開口。
淑慎笑了,淡淡道:“純貴妃與先皇後,當真會歸往一處麼?”
魏瓔珞緩緩回頭:“娘娘說笑了,這是自然。”
淑慎恰巧對上她的眼睛,被月光襯得越發清明的眼睛,罕見地笑出了聲:“魏瓔珞,你覺得人死後會有魂魄麼?”
“信則有,不信則無。皇後孃娘聽過民間的誌怪閒談嗎——娘娘忙於公務,想來也少有陶冶情操的時間。”
淑慎嗤笑,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快意的光:“那些閒書,也就令貴妃會想要去讀了。”
“畢竟臣妾平日確實挺閒的,不做些什麼打發時間,那日子可太難熬了!”
月落烏啼,樹影蹁躚,濃雲之後,旭日會再度升於東山之上。
不論有或冇有,逝者都牢牢牽動人間。
或許會被當成利用的籌碼,逃脫的手段,禦下的工具,前進的信仰。
或許會令人自困囚籠,在午夜夢迴的時刻糾纏不休,共沉虛妄。
生者懷念逝者,又創造逝者。愛也好,恨也好,情也好,怨也罷,人總能自行架起連接彼岸兩端的橋梁,又何須鬼魂插手。
它們能將生者渡過黃泉,也能將死者引至人間。它們有些簡單,一根獨木橫行其上;有些複雜,竟是重巒疊嶂,難見天朗。
淑慎望著眼前這位總來承乾宮瞎折騰的傢夥,淡然一笑。她並不想再費精力修一座橋,倒不如正麵交鋒來的痛快。
但這敵對又更像是宿命使然。她們是無意合作的“盟友”,是王座兩端的敵人,亦是彼此欣賞的知音。
棋逢敵手難藏幸,將遇良纔好用功。四方蒼穹之下,血色紅牆之間,或許她們會偃旗息鼓,各自安好,又或許還將繼續爭鬥下去,至死方休。
“駕!”
車伕一甩馬鞭,精壯的馬匹便踏出悅耳的歌逐日而去。天地寬廣,朝陽東昇,兩側零星分散著些房屋作點綴。
偶爾停下讓馬兒補些水分,曹琴默感到有什麼東西正輕撫她的臉,轉頭一見窗外青草低伏,原是有風自此地孕育。
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還以為是某人的手呢,曹琴默挪回目光,她念著的那人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你
”沉默片刻,容音開口,“我們會被髮現麼?”
“放心吧,所有的一切我都打點好了。”微末的光打在曹琴默身上,她看清了她略帶傷痕的臉。“我現在是你的丫鬟呀。”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的通關文牒上還記了一個不存在的丫鬟,原是在這裡用的。
容音又想起自己曾經生永琮那日,她扮作宮女模樣,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便魂飛魄散的模樣,忽有些忍俊不禁。
“你、你笑什麼?”曹琴默直起的身子和眉頭一齊僵住,又吃痛地弓下身去,看來是跳崖所受的傷還未癒合,容音的笑終於止住,伸手去探她的傷勢,口中卻也隻是壞心眼地答道:“無事,就想笑話你。”
曹琴默揣測人心幾十載,對於令麵前女人發笑原因仍是知之甚少,更何況多年分彆,她好像變了不止一點,卻又好像什麼也冇變——好在她還有很多時間去研究這本書。
好訊息是她冇有為自己又涉險,還犯下此等「殺頭大罪」的而生氣,壞訊息是這是她們這麼長的時間說上的第一句話——之前她莫名有些害怕,怕自己不慎就要失去這拚了命才護好的、掙來的安心之所。
“好姐姐,我隻有你了
”曹琴默羽睫輕顫,眼底卻是一片清明。她執起對麵那人的手,將其貼上自己左胸靠近心口的位置。
似是窮途末路者不得已的求援,又像是飽經磋磨後吐露的真心。
容音忽然覺得手有些硌得謊,隻見眼前之人忽而開始解衣,嚇得她立刻縮回手去,卻又一下被捉住,她的手心忽而多了件銀白的物什,掛著些許舊日的回憶。
“這……你竟還留著這個。”容音終於再度展顏,曹琴默包住她的手:“可不是,我特地帶出來的。”
“是啊……是啊,想些旁的又能如何呢,我也僅有你了。”此話一出,一下拂去曹琴默先前所有的猜忌和擔憂,倒令她的心停了半拍。
“若我歸向自由,自然不得讓過去成為牽絆。隻是瓔珞她們,我仍放心不下。”
曹琴默慢慢貼近容音的麵龐,欣賞著她逐漸如郊外楓葉一般紅的臉頰,忽而在咫尺之間停住,笑到:“瓔珞何等厲害,她既如此選擇,定是做了萬全準備,你毋需操心。而你我若不徹底與紫禁城斷了聯絡,就有被
“皇後孃娘察覺行蹤的可能性。”
容音不懂曹琴默那莫名停頓是什麼意思,隻覺心中煩悶,想著該如何報複回去。
這黑心的傢夥,果真從把她送出宮的那時起就做好了不讓她同任何故交接觸的打算。果然讓她振作起來就冇好話聽。
她凝著那人一直勾著又不靠近的唇望了半天,又被那迷濛的香石竹味迷了心竅,終是忍不住,閉了眼睛賜予對麵那人蜻蜓點水般一吻。
罷了,罷了,這回竟輪到她自投羅網。得失守恒,自然之理也。她不會割捨舊情,但這期間產生的遺憾缺漏,就讓眼前這人用往後的日子來補償罷。
她相信瓔珞的選擇和能力,也相信這心思詭詐之人對自己的情……的確也該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愛人在側,常伴左右,不論在做何等事,皆為難能可貴的大幸。
看來當年她們在滿目繁花下許下的願望,最終都實現了。
大漠孤煙,樓船夜雪,長河落日,天山明月,蒼茫雲海,無邊落霞。天地之間,你我二人,終於尋到自由了。
注:“星漢淡無色,玉鏡獨空浮。”出自《水調歌頭·細數十年事》
“棋逢敵手難藏幸,將遇良纔好用功。”出自《水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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